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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柳
1975年,50岁的杰罗姆·科尔伯格怀着悲愤之情,离开了他为之服务多年的贝尔斯登公司,决心开创自己的投资事业。他的两个年轻助手,乔治·罗伯茨与亨利·克拉维斯也一同去职。三个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小公司,这就是后来以杠杆收购而闻名美国金融界的KKR公司。
美国著名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曾说过,任何一种经济学理论都可以用简单的小故事来清楚地阐明。《门口的野蛮人2——KKR与资本暴利崛起》正是通过大量采访调查,用一个个真实故事还原了KKR成长史。
在选择所要收购的公司时,KKR所使用的方法很类似于格雷厄姆和巴菲特所使用的内在价值的方法:看重企业的强大财务实力、稳定可靠的营业收入。 一旦发现到这样的优秀公司,而如果公司的领导层团结、稳定,那么,KKR亦无所施其技。
书中提到了这么一个细节:“在1973年——1993年期间,数以百计CEO的生活原本充满了权力、特权和安全感,然而很突兀地一场危机袭来,却很可能把CEO踢出公司,他在公司的一切影响都将被清除。剧变可能出于家族股东的矛盾、企业狙击手恶意收购或是董事会的内部纠纷。这样的前景对一个CEO而言,完全是痛苦不堪的。”
所以,每逢遇到有才能的职业经理人面临着被迫去职的危险时,KKR就仿佛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倾尽全力说服企业领导层接受债务杠杆,靠大量债务购买下这家企业,在稳定了职业经理人地位的同时,KKR赚取了厚利,而把沉重的债务负担留给了企业。
霍代尔工业公司主席萨尔塔瑞经历过1929年大萧条,对借债经营深恶痛绝。在他的稳健经营之下,霍代尔公司财务状况稳如磐石。所以,1978年夏天,面临恶意收购威胁的霍代尔公司就成为KKR最理想的猎物。在倾听了KKR热情友善的推销说明后,霍代尔高管们很快地就意识到,只要听从KKR的安排,让公司承担起巨额债务,每位高管都可大发横财。如果萨尔塔瑞顽固地坚持自己的信念,阻挡同事们的财路,那可就太不识时务!最后,萨尔塔瑞拿到了520万美元后退休。他辩解说自己是勉强同意这个方案的。
就在这笔交易就快要成功之时,科尔伯格向两位年轻合伙人提出了一系列严厉问题,其核心的忧虑是:在今后若干年中,如果经济情况受到了意外负面因素影响时,霍代尔公司是否仍能偿还那些巨额债务?两位年轻合伙人经过数天考虑之后,作了肯定的答复。
KKR在此所展现出来的极大的睿智与克制,使得大型金融机构愿意为KKR的收购提供绝大部分债务,KKR自有资金的投入极少,形成了巨大的债务杠杆。而在大部分的收购案例中,KKR仍然可以获得成功。
KKR的债务杠杆,当然也引发了不小的置疑之声。例如,前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就认为,“这类贷款也许是有利可图的,但是对生产力发展完全没有正面作用,没有新建工厂,没有新开发油田,没有专利转化为新设备,收购贷款不过是在企业的财务体系中的不同组成部分之间转移资金而已。”他有意对债务收购施加一些限制措施,但却被金融家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以沃尔克的权力,对此亦无可奈何。1988年,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用诉讼阻止了KKR的一次收购。沃克尔获知后,唯一的反应是:“太好了。”
经过KKR债务收购之后的企业,为了偿还巨额债务,都需要执行严厉的节约措施。实际上,正是普通职工们承担了债务杠杆的沉重负担。书中在列举了一些有关失业职工们的悲惨故事之后,甚至把KKR及其所控制的企业高管们比喻为殖民统治者。从长期来看,KKR的收购方式也许并不会对公司的治理结构产生任何深刻影响,但的确加深了贫富分化。
大约在1988年前后,杠杆收购所依赖的经济环境、法律环境以及社会舆论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潮流转向了。KKR就好像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冲浪选手,在退潮时,所有的纯熟技艺都无从施展了。不但做生意机会越来越少,而且,来自政治方面的攻击、社会舆论的谴责、律师们的诉讼、甚至是过去的亲密金融伙伴们的暗生敌意,都把KKR推入了绝境。然而,或许是KKR一贯的行事风格并不像同时代的垃圾债券大王们、恶意收购者们那样狂妄邪恶,所以,凭借着自己的优良资产,KKR终于还是平安地渡过了那段艰难时期。不过,此后,KKR的盛景不再了!
至于美国社会对待KKR的矛盾态度,正好像数十年前他们对待那些“强盗资本家”的态度,当社会潮流有利于“强盗资本家”时,一切的恶行都会被忽略;而当社会潮流不利于“强盗资本家”时,一切合理的经济因素也都同样会被忽略。
不独美国社会,所有的人类社会也都无法避免这样的偏执倾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