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对于一个出身贫寒,以精明头脑著称的商人来说,奢靡浮华生活方式的腐化是潜移默化的,然而当胡雪岩意识到危害的时候,已经积重难返
⊙杜博奇 ○主持 于勇
日本名著《平家物语》有云:“骄者难久,宛如风中之尘。盛者必衰,恰似一场春梦”。
1883年12月的寒冬,当北京、杭州两地的阜康钱庄同时倒闭、被官府查封的消息,通过电报传来的时候,杭州元宝街胡宅,刚过完60岁大寿的胡雪岩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场无妄的春梦……
晚清中国最大的两项出口商品是生丝和茶叶,正是生丝贸易推到了胡雪岩商业帝国崩塌的多米诺骨牌。自1845年开埠,上海逐步取代广州成为最大通商口岸。从1870年开始,全国生丝出口贸易约有2/3经上海港输出。到1880年,上海港全年出口了69685担蚕丝。
胡雪岩早已将商业重心转至上海。眼看洋人建立机械化缫丝厂,势力一天天做大,大有控制清国生丝业之势。胡雪岩显得忧心忡忡。自从开始从事生丝贸易,胡雪岩就定下一条准则:一定要掌控行业的主动权。为此不惜提前一年向蚕农支付现款,预定新一年的蚕丝,此外还联合沪上各大丝行货栈,组建行业联合体,集中采购,以抗衡洋行。
作为唯一的采购商,洋行掌握着清朝举国蚕丝销路,具有操纵行情的权势。胡雪岩牵头组建行业工会,大量收购囤积生丝,一举恢复卖方地位,一改往日市场格局,“夷人欲买一斤一两而莫得”。
1883年,胡雪岩联合华商以2000万两白银吃进1.4万包生丝,从市场买不到生丝的洋人只好和胡雪岩交涉。洋行愿意加价1000万两收购胡雪岩手上的生丝,而胡雪岩非1200万两不卖。为200万两讨价还价的间隙,疯狂的股市投机引燃金融危机,一股罕见的金融恐慌忽然袭来,几个月内,上海倒闭了60余家钱庄。因将大量资金用于生丝收购,胡雪岩的阜康钱庄资金空虚,盛宣怀趁机在市场上放出消息,阜康钱庄在挤兑风潮中猝然破产。
值此之际,李鸿章翻出胡雪岩代朝廷向外资银行借债吃回扣的旧账,朝廷责成左宗棠严厉追查。事实俱在,无力回天,胡雪岩被革除候补道台之职,抄家法办,最终在巨大失落中郁郁死去。
盘点胡氏资产,有一家“胡庆余堂”药店,阜康钱庄十数家分号,29家当铺,田地万亩,数十万存款,古董珍宝不计其数,上海、杭州苦心营建的宅邸更是极尽奢靡,尤以杭宅最为富丽。最初设计占地7亩,预算为350万两白银,胡雪岩大笔一挥,“银两不限,以精为美;地亩不计,求全为妥”。采用皇家园林设计,甚至从北京买回重建圆明园的金丝楠木。
胡雪岩平生有两大爱好,第一位的是女人。胡雪岩生平有过多少女人,恐怕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楚。有人说他晚年有36个姬妾,为了避免争风吃醋,名字写在牙签上,每夜抽签决定哪一个侍寝;还有一种说法称,胡雪岩能叫上名字的侍妾有13个,每人房间安装了一部电话机,招之即来;另有一说,胡雪岩命人在园中修建了一座东楼,专门安置他的12房姨太太,谓之“东楼十二钗”。更夸张的说法是,妻妾多到叫不上名字,她们的居室横跨好几条巷弄,与皇宫永然巷几无二致,胡雪岩每晚睡前命人取牙牌,随手拈牌,才能决定侍寝者。
另一项嗜好是古董。胡雪岩有一个保持多年的生活习惯,每天清晨起床,取翡翠盘盛青黄赤白黑各色珠宝,凝神注视一小时,尔后洗漱,此所谓“养目”。胡雪岩出手豪迈,收集古董甚至到了“真伪杂陈,不暇鉴别,但择价昂者留之”的地步。有一次,有人携铜鼎登门求售,开口叫价八百金,还煞有介事道:“此系实价,并不赚钱。”胡雪岩大为不悦道:“尔于我处不赚钱,更待何时耶?”如数以八百两黄金买下铜鼎,斥其道:“以后可不必来矣!”
沉醉在珍宝、女人当中的胡雪岩,可谓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衣食取用极尽铺张奢靡之能事。为了使墙壁光滑,将瓷碗捣细涂墙,可致百年不朽。因过于留恋声色犬马,胡氏晚年身体不振,闻听京城有狗皮膏药效力奇佳,专程命人携巨金入京监制,以供一年之用。
古人云:“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对于一个出身贫寒,以精明头脑著称的商人来说,奢靡浮华生活方式的腐化是潜移默化的,然而当胡雪岩意识到危害的时候,已经积重难返。
1885年,胡雪岩在凄凉中结束精彩一生。对孝顺的他来说,唯一的遗憾或许在于,让90多岁的母亲为自己送终。胡雪岩去世三个月后,胡母病逝,亲友避匿,到者寥寥。
杜牧《阿房宫赋》言及朝代覆亡的历史命运:“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胡雪岩的年代已然远去,那种骄纵的生活方式却并未在后世商人中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