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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懵懂少年,到富甲一方;从“洋人的奴隶”,到独立商人;从买办,到民族资本家——徐润用16年时间,完成了梦幻般的华丽转变
⊙杜博奇 ○主持 于勇
人生如弈,充满变数。可惜,大多数人只在无常世事和滚滚红尘中随波逐流,终究湮没无闻。只有那些朝着理想的高地蜿蜒挺进的人们,才有可能超越平凡,在历史上赢得一席之地。
1852年2月12日傍晚,伴着英国轮船的汽笛声,徐润踏上吴淞口岸。这个15岁的香山少年在四叔带领下,穿过大上海的繁华与喧闹,来到夜幕下的外滩14号,推开了宝顺洋行的大门……
徐润出身买办世家。清末买办之盛,以香山为最,而香山买办风气之源头,便是始于徐家。徐润伯父徐钰亭是香山买办的先驱,他早年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广东英语”,协助宝顺洋行在中国丝茶市场打下半壁江山,自己也从中发了大财。巨大的财富示范效应在乡间引起效仿的热潮。一时之间,香山子弟均以买办为人生正途。徐润的四叔也投身其中,成为这个家族的第二位买办。当四叔把徐润领入宝顺洋行时,他的伯父刚升为宝顺洋行总办,“总理行内办房事务”。少年徐润将伯父视为榜样,开始了在宝顺洋行长达16年的买办生涯。
人人争做买办,无非看重买办的两个好处,一曰财,一曰势。买办被认为连接中西的“轮轴”,着他们收购丝茶,销售鸦片与纺织品,外国人在中国的生意才得以转动,他们也因之享有莫大的特权。买办的每月开支及“一切出入统属权衡”具归洋行包办,按月领取固定薪酬之外,还可从每项生意中提取大笔佣金,所得余款甚巨,“故皆衣服辉煌,起居阔绰”。作为洋行的“土著代理人”,买办亦受条约保护,置身于清朝法律之外,“非洋行大班签字法庭不能逮捕”。因此有人感慨:“那时一当买办,便可招摇摆阔,气焰之大胜过道台”。并非言过其实。
但买办并非人人可做,最大的障碍是缺乏门路。一个信誉良好的引荐人,可以成为新人入行的有力担保和可靠向导。徐润凭借家族关系进入宝顺洋行,生存下去却只能依靠自己。
初入洋行,徐润是地位最低的学徒,“黎明即起习字数百”,接着向人学习算术和丝茶生意诀窍,凭借刻苦勤奋获得飞速擢升。1861年,徐润步伯父后尘升为宝顺洋行总办,“行中之事,由其一手做去”。这是华人在洋行晋升的顶点。这时候,徐润入行不过9年,还是一个24岁的青年。
徐润并未满足于“身着蓝绸长袍,头戴黑瓜皮帽,一边喝茶,一边不慌不忙谈问题”的悠哉生活。为洋人做事的同时,他不动声色地展开了自己的商业活动。凭借买办的丰厚收入和生意网络,徐润开办多家商号,从包办洋行丝、茶、棉生意中赚取差价,大获其利。徐润独资或参股大量茶庄,推出“怡兰”、“祥记”等一系列响亮的品牌,足可影响茶叶行情。与此同时,他还与人合伙开办钱庄,并投入重金,在上海购置地皮和不动产。当1868年宝顺洋行歇业时,徐润已经成为上海滩小有名气的“地产大亨”,个人资产也达到了百万级规模。
道格拉斯·埃弗里特说,“有人活在梦幻世界中,有人直面现实生活,还有人将其中一种变为另一种”。从懵懂少年,到富甲一方;从“洋人的奴隶”,到独立商人;从买办,到民族资本家——徐润用16年时间,完成了梦幻般的华丽转变。而人生更大的蜕变由此降临。
1873年,受李鸿章之邀,徐润与挚友唐廷枢入股轮船招商局,分任会办和总办,唐廷枢统筹全局,徐润享有实权,“银钱俱归调度”。此时,创办不满一年的招商局在创始人朱其昂的领导下正举步维艰。徐润大力革新,制定章程、引入专才、明晰责权、强化管理,为招商局注入现代化企业的血液,一扫朱其昂时代陈旧低效的官僚企业作风,面貌为之一新。
总办宝顺洋行的经历使徐润汲取了西方的商业理念和管理经验,超越本国民间商人“买卖人”的局限性,这是其入股招商局的关键;招商局这个平台反之亦推动了他的前进,令其在更广阔的天地中蜕变为产业资本家,一身挑起民族经济,不再是为洋人效力的买办,也不再是那个四处投资、极力赚钱的商人。依托招商局,徐润将保险引入航运业,开中国近代保险业之先河。他参与勘探、投资创办的10余处矿产,更奠定了中国近代经济的工业基础。
可怜大好时光,总被东风惊散。身处招商局这个是非之地,徐润不可避免地卷入权力斗争之中。
与盛宣怀的敌对关系,致使徐润两次被排挤出局。这期间,个人恩怨甚至影响到徐氏自营事业。1883年上海金融恐慌,盛宣怀趁机发难,徐润毕生所积几乎毁于一旦。后来勉励支撑,东山再起,建书局、创袜厂,大多辛苦维持,以至于晚年郁郁寡欢,最终客丧上海。
人事从来纷纭,商业进取的雄心总被现实羁绊;权力斗争的漩涡,造就的又何止徐润一人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