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业安

  经常会听到人说，某某烟瘾很大，某某酒瘾很大，而论及一些青少年，则是网瘾很大。据中国青少年网络协会第三次网瘾调查研究报告，我国城市青少年网民中网瘾约占14.1%，约有2404余万人；在城市非网瘾青少年中，约12.7%有网瘾倾向，人数约为1800余万。

  从医学角度上说，瘾，很可能是一种病，有心理因素，也有生理因素。戒掉这些瘾，不光需要有一系列系统的科学方法，还需要戒瘾者具有极强的意志力。不过，医学上主要关注那些严重影响了正常工作生活的上瘾行为。对于一些药品、毒品上瘾的行为，国际社会已达成共识，这些瘾千万要不得。但对于其他一些上瘾的行为，则各有各的看法。上瘾，有轻重之分，每个人在某些方面或多或少都可能有瘾，只不过人们把这种较轻的瘾称之为爱好、癖好、嗜好。是否成瘾，很多时候也很难量化。比如吸烟，每天抽几支与每天抽一包，都可能称之为有烟瘾。问题在于，每天都想抽几支烟，对众多烟民来说，恐怕是会被大大奚落一阵并表示严重鄙夷的，可是从瘾的特征来说，每天都想抽几支烟，也可称得上有烟瘾了。那么每天抽一包，算不算严重的烟瘾？也很难说。抽烟有害健康，是指香烟中的一些成分对人的身体有伤害，但不一定是指成瘾这种行为本身。不抽烟的人，每天被动吸入大量二手烟，其实对身体更不利。所以，很多人坦然享乐于烟酒嗜好，并没有觉得成瘾有什么不好。

  但有烟瘾酒瘾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反对网瘾。这是种很奇怪的逻辑。有烟瘾和酒瘾的人从来不会认为自己的上瘾行为是不好的，但却一致认定孩子的网瘾是不好的。最平常的理由是，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容易因网瘾荒废学业，甚至荒废正常的生活。其实大人们可能忽略了，有瘾的人，无论是哪种瘾，只要沉迷于瘾行为，都会呈现出幼稚的一面。也就是说，对于上瘾的行为来说，心智原本就不成熟，心理学上称之为非理性。瘾有一定程度的非理性，这点对大人和小孩都适用，大人未必比孩子清醒。和烟酒成瘾一样，网瘾其实也难以量化。每天上网多少时间才算成瘾？正常情况下，在当今网络触及社会生活各个角落的时代，很多人的生活已经离不开网络了，这算不算成瘾？从瘾的定义上看，这显然是算的。因为离不开某个东西，离开了心就发慌，行动上有点不知所措，无所适从。但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生活习惯，一旦形成某种生活习惯，改变起来就很难。瘾和习惯原本就有重叠的部分。就网瘾来说，仅仅这点可能很难说是一种危害。大家所看到的或者所担忧的网瘾，是那种在网吧里，或宅在家里，没日没夜玩网络游戏的人，在他们那里，游戏已经成了生活的全部。这种上瘾，才算得上医学上需要治疗的瘾。

  自从网络出现以后，社会对烟酒成瘾似乎有些淡忘了。谈论最多的，就是网瘾。殊不知上网和过去打牌、打麻将是一回事，都是打发时光的一种方式而已。消遣、娱乐，缓解生活压力，让自己有个心理宣泄的渠道。游戏就是游戏，无所谓虚拟或是现实。很多人说网游不好，其实网络游戏与现实当中的各种游戏没有本质上的差别。牌桌上是现实的人之间的游戏；网络上是虚拟的人的游戏。问题在于，在网游中，最初抱着游戏心态的人会慢慢把自己的真实情感掺杂进去，从而在网游的世界演绎现实生活。为什么会有这种转换？这是因为网游设计者为了提高游戏的吸引力，须让网游中的情节符合现实社会生活的规律，所以在网游中无一例外都会出现合作和背叛这两个永恒的人类话题。一般网游都会鼓励团队作战，于是人们建立和加入网络公会这类组织，成为组织当中的一员。为了组织的利益，玩家必须集体努力。这样，在网游中就出现了组织之间的竞争与个人之间的竞争这样双重的竞争格局，这与现实生活没什么本质区别。如果和打麻将比较，网游应该更有利于青少年成长，因为在很多流行的网游世界，个人奋斗通常是行不通的，得集体努力才行，这不是更容易形成集体观念和合作精神吗？反之，打麻将，除了个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之外，还能教会你什么？

  成人自认为打麻将是健康的娱乐，是一种休闲方式，而孩子玩游戏是不健康的娱乐和生活。殊不知，如果走进游戏世界，会发现比打麻将要健康得多。但成人往往自以为是的认定网游总是不好的，从而采取对抗策略，比如禁止孩子用电脑；禁止孩子上网；没收游戏机等等。这非但无效，反而激发孩子的对抗情绪，致使孩子更沉迷于游戏。假如换种思考方式，成人也去体验网游，找个有趣的健康的游戏跟孩子一起玩，不但能满足孩子的游戏欲望，还可以把握游戏的节奏。这种正向激励，岂不比对抗策略好得多么？其实，成瘾的行为，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体现。当大人们坐在麻将桌旁不愿挪窝，每天烟不离手，酒不离口的时候，不就意味着已上瘾了么？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