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博奇 ○编辑 于勇
创新与发明从来不是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而是很多人多年来共同努力的结果。但历史总是把最大的荣誉交给这些努力的最后集大成者。他们身上,堆叠了无数人的失败和成功。
正如蔡伦发明了造纸术,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成就交给了毕昇,雷履泰被视为“票号鼻祖”,也是如此。
实际上,雷履泰并没有发明票号——他只是为票号的诞生和发展创造了条件。
票号是储蓄、汇兑的一种凭证,从形式上看,它并不是新事物。早在唐代,即有“飞钱”出现。《新唐书》云:“宪宗以钱少,复禁用铜器。时商贾至京师,委钱诸道进奏院及诸军诸使富家,以轻装趋四方,合券乃取之,号飞钱”。及至宋代,又有“交子”,及专门兑换“交子”的金融机构“交子铺子”出现。“飞钱”与“交子”均是有价证券,相当于支票。到了清代,“会票”开始在江浙、京师一带流通。陆师仪《论钱币》云:“今人家多有移重资至京师者,以道路不便,委钱与京师富商之家,取票至京师取值,谓之会票。此即飞钱之遗意。”
这些汇票形式之所以昙花一现,与其说是因为他们本身固有的缺陷,不如归咎于商业化的失败。
商业化是推动创新的重要力量。爱迪生发明电灯,莫尔斯发明电报,均得益于市场的认可和鼓励。中国的“四大发明”无法实现产品化,没有在市场上找到出路,因而停留在器物的层面,成为上流社会的消遣。用哈罗德·埃文斯的话讲,它们并不是“实用性创新”。
无论“飞钱”、“交子”,还是“会票”,受制于网点、信用和保密等一系列缺陷,无法广为推行。而票号之诞生及大行其道,汇通天下近百年,在于它借助商业的力量,扫平了这些的障碍。
决定金融机构能否迅速做大的首要因素,在于营业网点数量。雷履泰在“西裕成”早期的经营活动,为“日升昌”开展汇兑业务打下了遍布南北的网络基础,最大限度地扩充了营业能力、知名度和影响力。“日升昌”雄厚的资本也使其有能力为各地客户提供金融服务。
信任是金融的命脉。汇票就是一张纸,如何保证它的可信度?当时已有密押、背书、微雕甚至水印技术,雷履泰的做法是,不定期更换防伪技术,生意好的时候,3个月更换一套版本。“日升昌”的汇票用特制麻纸印刷,上书水印一个“昌”字,并有专人监督,印刷完毕马上销毁原版,不留片纸余铅。汇票的印量和领用都有严格控制。使用时,在关键部位盖戳,由专人用毛笔书写汇票内容,其笔迹通报“日升昌”所有51家分号知晓。为了提高保密性,雷履泰还特创以汉字代数字的密押法,所用密押,外人根本看不懂。如太原分号5000两汇票的代码是“冒害看宝通”。“日升昌”太原分号经营近百年,没有发生过一次冒领事件。
除了开展汇兑业务,“日升昌”还提供存贷款业务,并与汇兑业务进行交叉,细分为顺汇和逆汇等形式。雷履泰摸索出一套八字经营方针:“酌盈济虚,抽疲转快”,令各项业务调度有序。
当时国内流通铜钱和银两两种货币,“日升昌”主要做银两生意,其利润来源有三:利息、汇水、平色余利。利息来自存贷款的息差,汇水就是异地汇兑的手续费,是利润大头。
各地银两成色不同,如南京的银子含银量达97.3%,上海豆规银含银量只有73%,在南京存银100两,在上海就应取出110两,而不是100两。因而,在各地汇兑银两,就要根据两地银两的成色不同确定平均值,既要做到公平,又能保证有盈利,叫做“平色”,剩下的利润,就是“余利”。雷履泰用“平色余利”的方法,为“日升昌”创造了四分之一的盈利。
各地天平砝码大小不一,银两汇兑与流通颇为不便。为此,雷履泰特地铸造了本号50两重铜砝码,称为“本平”,与各地砝码比较,找出差额,编成“平码歌”,发于各分号,一律以此为准。
企业家是社会前进的重要推力。他们承担风险、追求利润、创造价值;他们通常扮演创新推手的角色;他们的商业活动,为发明创造的产品化和商业化铺平了道路,赋予其更长久的生命力。从这个意义上讲,“日升昌”大掌柜雷履泰,也可以算得上一名出色的企业家。
雷履泰去世于1849年,他死后,“日升昌”随之衰落。但雷履泰却留在山西人的记忆中。
平遥流传着这样的俗语:“人养好儿子,只要有三人,大子雷履泰,次子毛鸿 ,三子无出息,也是程大佩”。雷、毛、程,分别是“日升昌”的大掌柜,二掌柜和三掌柜。而“日升昌”至今保存着雷履泰用过的桌椅、算盘和马车,他的铜像平静地注视着千古来客、芸芸众生。
没有雷履泰,就没有“日升昌”,也不会有山西票号。果如此,中国商业史恐怕就是另一番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