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评《企鹅与怪兽》

  ⊙杰 夫

  企鹅不是QQ，怪兽不是哥斯拉。当在数字世界思想家领域的明星尤查·本科勒以这两者为书名时，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也许，书的副标题解释得再清楚不过：互联网时代的合作、共享与创新模式。

  尤查·本科勒显然用了隐喻。就像薛定谔的猫、密涅瓦的猫头鹰、奥卡姆的剃刀、维特根斯坦的镜子，威廉·鲍尔斯的“哈姆雷特的黑莓”那样，在《企鹅与怪兽》中，“企鹅”是指开源软件Linux的吉祥物企鹅Tux，而“怪兽”则是17世纪英国政治家、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笔下的利维坦，后者同样用比喻的手法象征“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为了维持内部和平、共同抵抗外敌，人们需要一个绝对的权威，即强权政府与国家。

  所以，在“企鹅”遇到“怪兽”之后，它们产生的“化学反应”便是开放与封闭、分享与控制、利他与自私、协作与竞争、共赢与零和等类似的强烈对比，这正是尤查·本科勒想要达到的效果，也是他试图揭示给人们看的。互联网时代，为什么有人会“无聊”且“大公无私”地翻译字幕，为什么有人极具“奉献精神”地编写词条，又为什么有人能“热情主动”地作答？本科勒充满乐观地说，那是因为“合作是人的天性”。

  本科勒的这个结论无疑具有颠覆性，尽管我们总是更希望看到人性美好的一面。这个结论的突破在于，人们习惯了“利己主义”的神话，不管它是出于部分正确，还是深入人心，抑或是简单好记，总之，从霍布斯的《利维坦》到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再到伯纳德·曼德威尔的《蜜蜂的寓言》，还有来自生物学研究的理查德·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世人相信，自私、利己是人性使然，所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因此经济学有了“理性人”的假说。

  这也就是说，如果尤查·本科勒的观点得到证实，包括经济学基本原理等一些传统观念得遭到巨大冲击。但随着学科的发展、科学研究的深入，的确，光就经济学来讲，有人就提出人并非是完全理性的，例如奚恺元（Christopher K.Hsee）《别做正常的傻瓜》；而针对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也有人给予批驳，认为“合作是继突变和自然选择之后的第三个进化原则”，例如马丁·诺瓦克的《超级合作者》。如今，本科勒也加入了这一阵营。他说，人不是机器，也不是自私的野兽，而是有道德感的人；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因而有认同感、协作和奉献精神；当然，有时人会超越理性。总而言之，“是时候打破自私神话了”。

  为了增加说服力，本科勒列举了来自神经科学、心理学、经济学、社会学、进化生物学、政治学等多领域的最新发现，并且佐证以大量真实生活的案例。他的野心不小，不仅要完成“人并非天生自私”的论证，而且还要强调，借助于“合作”的力量，人类社会可以达成更大化的长远利益，比如改进商业流程、设计更为智能的科技、改革现有的经济体系、减少犯罪实现社会公正等等。

  尤查·本科勒是哈佛大学法学教授，世界著名网络研究中心——哈佛大学伯克曼互联网与社会中心主任，TED大会的演讲人。他的上一本书《网络财富》，旨在论述网络技术有利于民主和创新，进而改变社会（但并非没有负面影响）。他表示，互联网正使现存的交换形式“社会共享”日趋明显，并把它从经济的边缘推向主流。传统经济学无法解释，为什么可以免费获取维基百科或开放源代码软件，但基于他提出的“社会生产”（Social Production）理论，即“共同对等生产”（Commons-based peer production）便可充分解释。如果说《网络财富》吹响了互联网分享、协作的号角，但惜乎以学术方式撰写，不光大部头，而且难免艰涩，那么眼前的《企鹅与怪兽》则明显是冲着大众普及来的，文字通俗、案例生动。即便如此，两本书所倡导的理念一脉相承，开放、分享、合作、共赢，既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也将成为全社会的价值主张，并重新构建信息社会的生产方式、伦理体系和社会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尤查·本科勒身体力行，践行其理念——《网络财富》就是在“知识共享”（Creative Commons）许可下发布的，你可以从他的网站（www.benkler.org）上免费下载，同时他还为读者提供了各式各样的阅读工具，以便就书的问题展开讨论。

  不得不佩服本科勒在学科间自由穿梭、举重若轻的本领，在《企鹅与怪兽》中，他对“合作”的阐述理据充分、条理清晰。读完这部作品的人，势必会对“企鹅”的认知深刻难忘，并开始相信“人天生是有合作精神”等类似的结论。这便是本科勒的厉害所在，如同克莱·舍基，后者是“互联网革命最伟大的思考者”，《认知盈余》、《人人时代》（又译为《未来是湿的》）的作者，他们都一度引爆了大众的观念革命。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本科勒对“企鹅”讲得很多，对“怪兽”却着墨很少。那只代表着命令、控制、强迫的权力系统的怪物——利维坦，在书中成了只是为了陪衬“企鹅”的产物。事实上，正如本科勒的老友，同为“知识共享”运动的发起人劳伦斯?莱斯格所说，在商业活动的影响下，网络空间已变成一个高度可规制的空间，而工具就是代码，即塑造网络秩序的各种软件和硬件。也就是说，在网络空间，不止有协作、分享，还有控制、管理。那么，利维坦这只怪兽在数字时代会如何变化呢？这是人们渴望知晓却未能在书中读到的。

  但不管怎样，作为“信息时代最了不起的天才”、数字时代睿智的思想家，尤查·本科勒为我们展示了友善和美好的未来，那便是更大规模、更为松散、更为自由的合作模式。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除了驯服“怪兽”，更要养大“企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