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温州最受诟病的问题是部分民营企业“脱实向虚”,炒楼、炒矿,甚至直接炒钱,最终引发局部民间金融风波。上述现象是对“温州模式”的背离。在我看来,民营经济是“温州模式”之本,实体经济是“温州模式”之基,小微企业是“温州模式”之源,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民资、民营、民享。不墨守成规,勇于创新,是“温州模式”的灵魂。因此,现在正是重新弘扬“温州模式”的时候。
■ 温州金改并非简单地放几颗“卫星”,向国家要几项政策,其特色是民资,是要切切实实地解决“两多两难”(民间资本多投资难、中小企业多融资难)问题。从目前来看,效果已经显现。
■ 目前温州的房价,已从最高点下跌了31%。这是房价的理性回归,但温州的楼市不会崩盘。从需求层面看,温州的房子都是由温州人买走的,还有240多万的温商遍布全球,落叶归根、回乡置业是很普遍、很合理的需求。而温州房市供不应求,大致只能满足三分之一的需求。
⊙上证报两会报道组 ○编辑 枫林
温州,中国民营经济的发源地。1980年代学者费孝通三次前往温州调研,并提出“温州模式”这一全新概念,与“苏南模式”并列,成为改革开放的典范。
2011年,温州出现局部民间金融风波,温州老板跳楼、“跑路”的消息不时见诸报端。这场风波的负面影响至今仍未消除,企业资金链、担保链尚未解开。与此同时,温州的房价已持续20多个月下跌,是2013年全国70个大中城市中房价唯一同比下跌的城市。
温州遇到了改革开放以来最大的困难。于是有人质疑:“温州模式”过时了,衰落了,没有生命力了。“温州楼市崩盘”的声音开始出现。
3月3日下午,全国人大代表、温州市市长陈金彪在浙江代表团驻地接受了上证报记者的专访,就金融改革、不良贷款、房价、“温州模式”等热点问题一一作出回应。
温州金改不是“放卫星”
上证报记者:国务院批准在温州设立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已经快两周年了。您如何评价到目前为止的进展情况?在您看来,温州金融改革的目标是什么?
陈金彪:从全国范围看,目前已有温州、前海、泉州、青岛等金融改革试验区,主题各异,各有特色。温州金改的特色,就是“民资”,要解决“两多两难”问题(民间资本多投资难、中小企业多融资难),着力实现“三个对接”(民间小资本与大项目大产业有效对接,银行大资本与小微企业有效对接,最终实现各类资本与实体经济转型升级的有效对接),建立“四大体系”(地方金融组织体系、民间资本市场体系、地方金融服务体系、地方金融监管体系)。
温州金融改革的最终目标,可以归纳为“三升三降”,即企业融资成本、地下金融比重、银行不良贷款余额和不良率明显下降,民间资金转化为产业资本的比重、小微企业融资覆盖面和满意度、民间借贷风险管控能力明显上升。
从目前来看,民间融资利率水平、银行信贷利率都有所下降,长期贷款的占比有所提高,应该说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上证报记者:外界有评论认为,温州金改在民营银行、个人境外直投和银行利率市场化产品这些重大改革事项上尚无突破,金融改革裹足不前。对此,您如何看待?
陈金彪:我的观点是,温州金改并非简单地放几颗“卫星”,向国家要几项政策,而是要切切实实地解决“两多两难”问题。
说到成果,我归纳起来有“五个首创,五个率先”:一是出台首部地方性金融法规(《温州市民间融资管理条例》),率先启用地方金融非现场监管系统;二是首创民间借贷服务中心,率先发布区域性民间融资综合利率指数——“温州指数”; 三是首创特色民间资本管理公司,率先开展私募债业务;四是首创“幸福股份”,率先发行小额贷款公司定向债;五是成立首个地级市人民银行征信分中心,率先发行首单地级市保障房非公开定向债。
以上我说的,都是温州独有或温州率先做的,一些成果已经推广到异地,产生了溢出效应。
我想强调的是,温州金改诞生之时,恰逢实体经济遭遇巨大困难,是在非常时期落地的改革。改革的一大目标,是民间借贷的规范化、阳光化。民间借贷量多面广,长期以来一直处于无序发展状态。如何规范?如何使其见得天日?这都没有现成经验可供借鉴,温州先走一步,正在探索。因此,基础需要慢慢打,各方面条件需要慢慢培育,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
民营银行更接地气
上证报记者:外界对首批民营银行落户温州非常期待。您觉得民营银行对温州有何意义?对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有何实质性帮助?
陈金彪:小微企业融资难是一个世界性的课题,不是设立一家民营银行就能解决的。因此,说实话,设立民营银行的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性意义。
但对温州来说,民营银行试点有两大标志性意义:一是标志着民间资本可以进入金融业。现在民间资本投资领域还不够宽,“玻璃门”、“弹簧门”、“旋转门”等现象客观地说还是存在的。温州金改的一大目标,就是使得民间资本能够参与到金融业、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领域。
二是逐步构建起地方金融体系。目前,温州本地的金融体系还比较弱,全国性金融机构在温分支机构的实力比较强,结构上不平衡。如果民营银行能扎根温州,地方金融体系就能壮大,与国有银行在一个层面上去竞争。
温州正在积极申报民营银行试点,中央有关部门也很重视。如果政策落地,我们争取温州能成为试点城市。
上证报记者:目前银行“躺着挣钱”的日子已经快到头了。民营银行在此时诞生,是否有些生不逢时?
陈金彪:民营银行作为中小银行,短期内受冲击是存在的。但长远来看,如果能实现公平竞争,我个人认为民营银行是会越做越大的。民营企业在汽车、航空等领域都取得了成功,为什么金融不行?
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是,民营银行比较接地气。目前,温州的国有商业银行分支机构不良贷款率较高,但地方法人金融机构的不良率反而较低。正是因为民营银行“服水土”,才能“如鱼得水”。
上证报记者:温州也在积极申报市政债的试点。请问,对温州来说其试点意义何在?
陈金彪:温州金改力图实现民间小资本与大项目大产业有效对接。前期,我们试点了“幸福股份”,向社会公开募资,支持市域铁路和滨江金融街项目的建设。但总体来看,运作还不是特别规范。如果能够发行市政债,其发行、赎回、监管的全过程将会更加规范,投资人也将以机构投资者为主。温州争取今年能够试点市政债。
解开担保链的“四把钥匙”
上证报记者:去年,温州地区金融机构的不良率还在上升,企业的资金链、担保链也尚未解套,成为制约温州金融改革的重要因素。目前不良贷款的总体情况是否可控?
陈金彪:确实,从表面上看不良率和不良贷款额还在“双升”,但上升的幅度已经收窄,我认为已基本见顶,局面是总体可控的,不必“谈不良色变”。
去年7月,各家银行省分行的一把手到温州开会,温州市银监局牵头制定了十项举措,应对不良贷款。我认为,风险浮出水面,尽早暴露,从某种意义上说并不是坏事,原因如下:
首先,原先风险潜伏在量大面广的民间借贷,风险无法监测,也不可控,但现在风险已经反映到银行账面上了,至少看得见摸得着,也相对容易控制;
其次,风险原先分散在量大面广的中小企业,但现在逐步聚集到龙头企业、规模以上企业,风险更加集中,控制起来也更加容易;
第三,温州的银行行长基本已换了一茬,新行长上任把旧账都翻了一遍,家底已经摸清了。
上证报记者:温州企业的资金链、担保链环环相扣,错综复杂。您认为应该如何解开资金链、担保链的困局?
陈金彪:资金链、担保链成为困扰温州实体经济发展最大的问题。我认为,解开担保链,有四把钥匙。
第一把钥匙是企业破产。确实已经不行的企业,通过司法程序,该破产就要破产。温州的法院已经建立了简化程序,去年受理企业破产的案件排在全省第一。企业一破产,银行账面上的不良贷款该核销就核销,该上挂就上挂,也可以打包给资产管理公司。
第二把钥匙是兼并重组。龙头企业、优质企业可以进行收购,或者中小企业自行组合,优势互补,增加活力。去年市政府也出台了政策,给予了缓征交易税等优惠政策。
第三把钥匙是继续寻求银行的支持。我们希望,对于坚守主业、产品仍有市场的企业,银行能够续贷,并增加信贷规模。如果每家银行都抽贷、压贷,对企业是极大的伤害。
第四把钥匙是我非常期盼的,即国家差异化的房地产调控政策。温州的资金,有很多沉淀在房地产,存在“三高”现象(房地产贷款占比高、房地产抵押物占比高、实体经济涉足房地产的比例高)。目前,温州的房价已缩水三分之一,如果国家能出台差异化的调控政策,使楼市逐步稳定,就能促进交易,进而增加市面流通的资金。资金流转起来了,对资金链、担保链的解套是有好处的。
温州楼市不会崩盘
上证报记者: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温州是唯一2013年房价同比下跌的城市,“温州楼市崩盘论”也不绝于耳。您认为温州的楼市会崩盘吗?
陈金彪:我的观点很明确:温州的楼市不会崩盘。所谓腰斩,是指原来8万元一平方米的高端楼盘,降到4万元,这是个例。也有媒体说温州已有1万5千套房屋断供,但后经我们核实,“弃房”的仅有100多例。
目前温州的房价,已从最高点下跌了31%,缩水了近三分之一。我认为,这是房价的理性回归。原先温州的房价太高,甚至高于一线城市,现在把泡沫挤出,回归理性,这是好事。
从需求层面看,温州是浙江省人口最多的城市,温州的房子都是温州人买走的,外地人很少到温州买房。还有240多万的温商遍布全球,落叶归根、回乡置业是很普遍、很合理的需求。但是,温州房市的供给是供不应求的,大致只能满足三分之一的需求。
一个数据可以佐证我的观点:2013年温州市销售商品房3.7万多套,同比上升81.67%,房地产投资734亿元,增长6.8%。“价跌量升”,我认为温州房市不会崩盘。
上证报记者:您对温州后续房价如何判断?
陈金彪:我希望楼市能平稳、健康、有序发展,房价能在目前回归的基础上,逐渐稳定下来。(下转A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