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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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希望之路:公民伦理的创建》
⊙毛志辉
斯特凡·埃塞尔和埃德加·莫兰这两个名字,国内读者应该不会陌生。这是两位经历抵抗运动、有着传奇经历的法国思想家。
埃塞尔是资深外交家,但他迅速被世界知晓,源于2010年出版的一本小书——《愤怒吧!》。其时,他已经92岁了。这本只有32页、售价仅3欧元的小书,迅速成为全球畅销书,销量高达60万册,无数年轻人受这本书的影响,也给自己贴上“愤怒者”的标签。莫兰则是当代法国最著名的思想家之一,是“复杂性思维理论”的权威学者,著作等身,研究领域涉及哲学、物理学、生物学、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伦理学、认识论等众多领域,其成就对当今世界有着重大影响。
《希望之路:公民伦理的创建》由这两位德高望重的思想家合著,也是埃塞尔辞世前的最后一部作品。这本小书,无关严肃的理论,而是两位90多岁的耄耋老人,对整个法国所面临文化、矛盾、危机和命运的思考和探求。
在书的开场白中,作者直截了当地指出“目前正是人类最危急的时刻”。他们不无悲痛地描述了全人类都面临的致命威胁:“核武器扩散、民族宗教冲突泛滥、生物圈被损毁、全球经济运行失控并充满矛盾、金钱暴政、源于远古时代的野蛮与源于技术经济考虑的冷酷相互交织……在20世纪,整个人类曾饱受极权主义野蛮之苦;而如今,他们不仅受到金融资本主义的祸害,还遭到种族主义、民族主义、宗教狂热和善恶二元论的威胁。全人类所面临的是一种混合型危机,这些危机构成威胁人类的总危机,使他们难以成长为名副其实的人类。”
而法国,“正朝着深渊狂奔”。法国国歌《马赛曲》所表达的雄心壮志,每每让人热血沸腾——“法国人拿起武器,只是为了消灭奴役”。作为“全欧洲崇尚的法兰西”,虽然不能单独地决定全世界的命运,但却可以根据《马赛曲》中所阐述的原则,肩负起分担全球人类命运的公民责任。
因此,在这本书的主体部分,虽是以“为法国献策”作题,所关注、关怀的却是整个欧洲乃至全世界。在“国家”一节中,两位老人写道,经济全球化、欧盟一体化和大量公共部门划归私营经济所导致的结果,是国家权能的明显削弱。“我们要继续推进欧洲一体化,尤其是在极端自由派们所固守的那些领域。我们还应当继续推进正面的全球化。”而法国能为欧洲做些什么、欧洲能为全球做些什么,正是他们所思考的事情。
作者毫不留情地着重批判了金融资本主义,并呼吁回归启蒙时期的人文主义,即平等和相互尊重,在他们看来,如此才能引导世界走出经济混乱、道德失落的泥潭。对于法国而言,首要的是增长和加强绿色能源、公共交通、社会和互助经济、学校、文化,以及对大都市的人性化治理;减少和扼制工业化农业、化石能源与核能、中间商的寄生性、军事工业、消费成瘾、奢侈商品经济,以及挥霍性生活方式。对于欧洲而言,则应以人类的谅解与和平为本,制定一项共同的移民融入政策,并竭力制止冲突激化;同时,欧洲还应有宏图大志,文艺复兴的欧洲曾是文明的创造者,如今,欧洲有责任努力吸收其他文明尤其是亚洲的道德和精神成果,促成一场新的文艺复兴运动。
以人类尊严为核心的新人道主义,是这部作品给我们的另一个重要启示。恰如匈牙利思想家捷尔吉·康拉德于1982年时就曾说过的那样的,欧洲首先是一个精神国度,或者说一些精神的家园,它的重心是对人类尊严的维护,它的优越性存在于新的“政治道德”之中。斯特凡·埃塞尔和埃德加·莫兰秉承了这样一种跨越国境的欧洲精神,把个人的生存和发展视为最高目的,致力于对创建全球公民伦理的呼喊,并以此为迷茫时代中的人们寻找新的价值坐标。
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篇幅上,我们完全可以将《希望之路》视为《愤怒吧!》一书的续篇。埃塞尔在《愤怒吧!》中,提到了人类面临的诸如石油掠夺、局部战争、贫富分化不断加剧等种种危机,却没有开出具体药方。他自己也承认,《愤怒吧!》的出版,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了唤醒年轻人的反抗意识。而在《希望之路》中,两位老人针对人类面临的危机提出了一整套综合性措施,包括新的经济与社会政策,以及去官僚化和“去竞争化”的劳动政策、城市政策、农业生产政策和消费政策等等。这些政策相辅相成,并旨在实现福祉政治。他们不仅为消除不平等现象、教育、振兴民主等方面都给出了全面复兴和提高的建议,还提出设立“国家伦理委员会”的设想,希望能借此帮助担负社会使命的人(医生、教师、法官、选民代表等)恢复职业道德,并对有意投身公职者“进行孔夫子式的仁义教诲”。
人类的希望之路在哪里?两位耄耋老者的回答是:“求生有助于福祉,福祉有助于求生,两者结合起来便可打开希望之路。”鼓励公民参与和创建公民伦理,是两位老人所极力呼吁和孜孜以求的,而那种能把人类从致命的麻木不仁和听天由命中解救出来的求生与再生政治,正是人类的希望之路。当然,要实现这两位智者所期望的理想,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埃塞尔和莫兰合著的这本可以视作思想遗嘱的小书很薄,花一杯咖啡的价钱,差不多也用掉一杯咖啡的时间,就能读完。可这本书的有极深的思想厚度,在品读的过程中,我们还能在他们对金融资本主义、经济自由主义、极权主义、善恶二元论的盲目狂热等的指责中体味到一种淡淡的苦涩,更能在他们对实现政治革新的诉求、对以人类尊严为核心的人道主义的呼吁、对创建一种新伦理的渴望中感受到另一种浓郁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