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观澜基地隐居在山清水秀的观澜牛湖不同,大芬油画村位于深圳的二线关外以北深圳龙岗区。出关没多久,大芬村突然出现在紧挨着由八个车道组成的高速公路的左边。说这里是村实在没什么道理,放眼望去,都是成片的高楼,附近的商品房小区不亚于任何一个关内社区。当地人介绍,这些楼里要么是公寓,要么是专门的油画工作室。二十多年前,大芬村曾经是客家人的聚居之地,民风淳朴,鸡犬相闻。不过,这些早已被快速的城市化进程淹没得了无痕迹。
大芬村村口矗立着这样一幅标语牌——“艺术与市场在这里对接,才华与财富在这里转换”。这被认为是对“大芬模式”的表达:这是艺术创作基地,也是交易市场。开放的店面像沙龙一样挂满油画,其中一家店里,海滩别墅的客厅里常见的廉价海景画跟一堆世界名人的肖像画共处一室;有的店里则全部是被临摹的梵高、塔玛拉·德·朗皮卡等著名艺术家的经典作品;还有2008年北京奥运会卡通吉祥物“福娃”的小型画像;以及香港拍卖图录里挑选出来的王广义、岳敏君等中国当代画家的作品在这里也成为模仿对象。
从仿梵高莫奈起步到古今中外通吃
在大芬村,能看到最有意思的景象是:一个偌大的画室里,面对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有人负责画嘴,有人负责画眼睛,不到二十分钟,一幅名画就以流水线的作业方式下线了。以这种方式画出一批同样内容的画,然后低价销出,而这样一幅行画,在曾经金融危机肆虐的2008年,“出厂价”也只有三、五十块钱。
带来大芬村“蒙娜丽莎模式”的,是大芬油画村的拓荒者、香港商人黄江。1988年左右,黄江一直活跃在深圳罗湖区黄贝岭一带。当时的黄贝岭曾是许多香港商人的聚集之地,也有一些人专门从事行画制作和贸易。随着深圳市的快速发展,黄贝岭的租金成本越来越高,出于商人的本能,黄江想到了去租金和雇工成本更为低廉的关外再谋生路。
“油画是手工艺术,除了画布、颜料等基本的固定支出之外,人力成本是其中最大的支出,通常占到总成本的2/3。大芬村当时画工的平均月薪1000多元,出产的油画价格通常只有其他国家比如韩国的1/3甚至更低。况且当时的大芬村环境恬静,也非常适合画工们生活。”黄江说。
当黄江将大芬村生产的油画一批又一批地发往美国的沃尔玛时,人们开始慢慢地知道,在大芬村有世界上最便宜的油画。黄江当年也没想到做多大,但是生意最多的时候,深圳黄江油画公司旗下有接近200人的画工队伍,他们每个月可以用流水线工作程序制造出近十多万幅油画,每一幅的成本能控制在100元以内。“美国市场零售价100美元的油画,在大芬村也就是150元人民币的批发价,而这一幅画给画工的工钱是30元,正常情况下,一个画工一天可以画20-40幅这样的画,熟练工可以达到50幅,大芬村的低成本一定程度上也是靠量大才能达到。”
黄江表示,和正规美术学院学生从几何体学起不同,这里来的第一天哪怕没有任何基础的画工,都直接从临摹梵高、莫奈的作品起步,学习过程本身就是生产的过程,印象派洒脱的笔触和灿烂的色彩,启发了一代又一代画工从不会执笔到随意挥洒便是一幅《睡莲》。紧接着,开始临摹达·芬奇、拉斐尔等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作品,然后是伦勃朗的巴洛克时期作品,再然后是大卫的新古典主义、德拉克罗瓦的浪漫主义作品。走到这一步,即便是天资聪颖也至少需要用一年以上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人从此将画画从谋生的饭碗当成了一生追求的艺术事业。他们在刚打下的造型基础上,再攻读一些颇具人文情怀的画传,有的画工甚至无师自通的画起了“不好卖”的国画。
但黄江一直在讲“生意”,他的头脑里没有那么多类似于画家的人文思考,大芬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作坊,这个作坊并不因为“生产艺术”而与别的作坊有什么不同,他与那些画家们是完全分离的两个群体。他只是诚实地临摹,并且给自己的行画定价很低,正是这种商人品质使他和他的行画在大芬一起生存了下来。然而大芬村发展到2004年,村中富有远见卓识的几名大画商与村领导班子已经意识到,这种单靠廉价劳动力密集重复的模式早晚会被淘汰,大芬要想生存和发展,就必须转型。
十年大芬创新求变 政府推动产业升级
2004年,大芬油画村挂上了闪亮的金字招牌“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单位”,当年年底也成为首届文博会唯一一个分会场。至今,大芬已经是文博会分会场的“十朝元老”。十年岁月的精雕细琢,大芬油画村已经“再生”为一个艺术氛围浓厚、各类艺术家扎堆、艺术产业链条完整的一块宝地,其影响力从小小的0.4平方公里辐射到全国甚至全世界。
到2008年年底,大芬油画村的门店已经达到800多家。大芬油画村管理办公室主任范育新对记者表示,大芬油画村的发展离不开强大的“推手”——政府部门的大力扶持。2000年至今,大芬村接待了数十位省部级以上领导,深圳和中国美协也将大芬村列为重点文化发展试点单位。深圳市、龙岗区投入巨资,大手笔改造大芬油画村。也就在几年间,大芬油画村对面竖起了总建筑面积2.76万平方米的画家公寓,油画村中心地带竖起了1.68万平方米的大芬美术馆,建设起达·芬奇像等各类雕塑、步行街、广场等配套设施,大芬油画村外形已宛如欧洲风情小镇。
大芬油画村不仅苦练内功,还积极对外拓展。一批成长起来的大企业在国内开设画廊,频繁参加国内外的展会。2010年,大芬油画村在上海世博会上“大出风头”,999块“大芬油画村出品”的手工油画“大芬丽莎”让人惊叹。在同一年,首届中国(深圳)大芬国际油画博览交易会暨2010大芬国际油画节开幕,填补了深圳没有专业艺术展会的空白。
以此为起点,十几年来,龙岗区加大了对大芬的扶持力度,在营商环境改造、服务机构建设、公共配套设施建设、打造交易平台、人才引进等方面给予优惠政策,助推大芬村产业规模迅速壮大。
范育新介绍说,大芬油画村管理办公室、大芬美术产业协会、大芬美术家协会等是大芬企业和艺术从业者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桥梁。大芬美术馆里,每年举办包括全国、省、市和大芬本土艺术家作品展览在内的十多场美术展。在大芬管理办等市区多级部门的努力下,大芬画家迎来了解决现实问题的契机——大芬村管理办公室在政府相关机构的指导下创造性的通过专业技能考试评级把人才培养和在深参保、入户以及版权保护等问题一一对接,画工通过不断学习、锻炼,提高职业技能后,就能和高等院校毕业生一样,享受深圳人才引进政策,成为一名真正的“深圳人”。
原创引领未来发展 人才培养延续传承
自2008年起,由于欧美国家经济危机导致大芬村外销订单大量减少,由此而来的拷问——“大芬未来怎样发展”成为大芬油画村管理办公室的主要课题。在专家的建议和全体商户的参与下,大芬制定了两条腿走路的路线——既要鼓励原创,也不能放弃产业。范育新表示,原创是大芬可持续发展的动力源,而产业是大芬的基础。
令大芬人欣慰的是,如今的大芬,原创和产业两条腿走路的理念已经在渐渐地贯彻,大芬正在发生着喜人的变化。今年来参观文博会分会场的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刘大为在仔细参观后表示:“大芬现在很多画家,油画已经渐渐有了充满个性、时代感的装饰味,正在跟随着市场的需求慢慢调整自己的风格。”
在大芬村里,大芬美术产业协会会长栾立银的艺术衍生品创意尝试得到政府部门的认同。据了解,栾立银的理念是不仅仅只靠卖出每件作品,还可以通过作品中的绘画元素或某种符号,以授权方式给生产厂家和经销商去做艺术衍生品,从而将油画产业的链条向外拉长或拓宽。
“大芬最大的优势是市场氛围好,因此永远不要放弃市场这个导向。”在范育新看来,只要是符合市场需求的创新和创意,都值得鼓励。眼下,范育新开始思考人才的传承。“大芬的发展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这样才能生生不息。”黄江也表示,接下来准备办一所美术培训学校,为有志于从事油画行业的年轻人提供一个平台,而学校最大的特点将是与市场紧密地衔接,“从一开始就培养学生敏锐的市场意识。”黄江说。
“大芬已走向世界,世界也在时刻关注着大芬!”今年是大芬被授予首批“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的第十个年头。采访最后,黄江表示大芬村已经形成完整的产业链,且做了二十多年的市场,这些都意味着大芬有着无可匹敌的竞争力,他坚信,下一个十年大芬将会继续向全世界展示其独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