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匣子1953年问世，由澳大利亚人戴维·华伦（David Warren）发明。现在回头看，这是一项多么重要的创新，但当时却名花无主，澳大利亚朝野竟视如敝屣。澳大利亚政府宁可远道从美国、英国进口黑匣子，也不愿意就近向华伦购买黑匣子。

  □朱伟一

  德国之翼的客机坠毁之后，很快真相大白，这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黑匣子：搜寻到的黑匣子如同一位生还者，以所记录下的数据讲述了飞机在失事前所发生的事。黑匣子1953年问世，由澳大利亚人戴维·华伦（David Warren）发明。现在回头看，这是一项多么重要的创新，但当时却名花无主，澳大利亚朝野竟视如敝屣。

  1960年，在发生了一次空难之后，澳大利亚法院提出，澳大利亚的所有飞机上都应当装上黑匣子。但澳大利亚政府却根本不考虑购买华伦发明的黑匣子，而是舍近求远，花了高价从美国大量采购类似产品。很可惜，美国制造的黑匣子并不灵光，澳大利亚政府又转而从英国进口黑匣子，就是不愿意就近向华伦购买黑匣子。这是因为当时澳大利亚有崇美媚欧的情结，总以为英国和美国的东西可靠，不相信澳大利亚人自己也能生产出不输给英美的好东西。

  黑匣子问世之时，证券市场或资本市场在美国和澳大利亚早已有模有样了，在澳大利亚的股市甚至还有妓院上市。但是华伦先生的黑匣子却没能转换为资产，华伦先生和企业股东更没有机会通过上市谋取巨大利润。或许这也说明这个世界太需要创业板了。假设当时就有创业板，华伦先生的发明就不会这么落寞。资本市场有一个伟大的传说，创业可以为创新企业低价融资，成全天才并造就伟大的企业。但传说到底还是传说，即便换在今天，黑匣子的发明，也未必就能助借企业上市。

  同样是创新，却大有不同：有些创新改变了世人的生活方式，而另一些创新则改善世人的生活方式，提升了人们的生活质量。从目前的情况看，大凡能够赚钱的创新，通常是那些可以改变人们生活方式的创新，脸谱（facebook）、推特（Twitter）就都是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的创新。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企业上市的承销所决定的。

  证券公司承销企业首次公开发行股票，通常是按融资金额提成，融资金额越多，承销收入便也越多。以美国大型首次公开发行业务为例，承销费通常为融资金额的3%至5.5%。如果融资金额特别大，承销费可以打折：阿里巴巴在美国上市前，预期融资150亿美元，承销费仅为融资额的1%。这就要求上市企业有规模，愈大愈好。按照美国的法律，企业上市可以没有利润，但不能没有收入和规模。

  不过，现在不少企业上市都打着创新的旗号，以创新化身自居，可融资所得却并非用于创新。就以脸谱为例，这个以偷取网上女生肖像起家的创新企业，上市后的资金大量用于收购。融资之后有大量资金，就可以化腐朽成神奇，通过竞争对手占据更多的市场份额，同时通过收购进入其他行业。

  有点创新确能改进人们生活方式，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但只涉及某一部分人的生活的某一方面，销售量因而有限，企业也就无法达到证券公司所需要的规模。比如，米糠油是绿色产品，有降低血压等多种保健功能，我国也有掌握世界领先技术的米糠油厂家。可是米糠油售价偏高，消费者人数有限，所以即便米糠油具有提高人们生活质量的功用，却仍然不适于上市。即便此类产品最终能大规模出售了，企业也很难胜出。所以，真正的创新需要假以时日，经常需要四、五年或更长的时间。即便证券公司等得及，私慕股权基金也等不及。私募股权基金在我国下注，投资拟上市企业，期限通常不超过两年；这也刚好是对赌协议的期限（对赌协议通常要求，如果上市不成，企业必须向私募股权基金购回自己的股份）。

  当然，自然界很少有泾渭分明的现象：爱迪逊发明电灯是划时代的创新，极大地改进善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同时也改进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起早贪黑的人大大增加；谷歌大大方便了人们的网上搜索，极大地提高了效率。但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爱迪逊是以发明为主，其创新真正改进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提升了生活质量，而谷歌则以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为其主要目的，最典型例子是谷歌眼镜。谷歌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改头换面，戴上其生产的ET似眼镜。所以，谷歌推广其眼镜引发了强烈争议，有批评直指谷歌眼镜具有邪教性，剥夺了人们的隐私权。这也并不奇怪：但凡要大规模地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非制造神话无法得逞。此时，在谷歌心目中，神话比创新还重要。

  李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现在我要说，世间真正的创新，难于上青天。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