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晓蕾
■“科技园”最大的成功是探索出了一条符合“创新创业企业成长规律”的培育之路。创新首先需要新思想,“科技园”应该是思想孵化器。“科技园”的这些“咖啡厅”和轻松的聚会场所,实际上起到创业“社会中介”机构的作用,集聚了创新创业的思想和人才,也实现了草根创新与创新趋势的对接,完成了“新思想”的孵化。“科技园”提供了创新创业企业第二个不可或缺的孵化生态环境,大批“天使投资”公司为创新创业的公司提供创业初期最需要的资金支持。
■只有风险承受能力较强的天使投资,才是扶持创新创业企业最重要的基础资金的支持,由天使、风投和不同阶段股权投资基金组成的融资体系才是创新创业体系的融资体系。21世纪初的IT泡沫危机给美国创新创业企业最大的教训就是在创业初期要远离华尔街,危机同时也培育了美国为新业态企业成长过程提供融资的成熟体系,即初始期以天使、风险为主,中后期以不同阶段股权投资为主,也就是我们说的“场外”多层次资本市场。
■借鉴全球成功案例,以天使投资资金开始的“多层次场外”投资资金的“接力式”扶持机制是最有效最合适的支持初期创新创业企业发展的方式。也就是说,创新创业企业的融资支持体系在“场外”而不是在“场内”。重视“场外多层次”融资市场的发展,特别是重视“场外多层次”中“天使”基金层次市场的发展,是扶持创新创业企业成长的重要的金融生态环境。
■政府的创业引导基金作为有限合伙人,加上民间天使投资基金,引导国内“场外”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建设,加大培育创新创业企业融资体系的支持力度,这可能是推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发展战略最基础、最有效、最实质性、最有必要的基础设施建设。
两个月前,李克强总理参观了中关村科技园(“科技园”),并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相关的电视电话会议上,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谈中关村科技园。各类“工业园”在国内已经有20多年的历史,“科技创新园”的概念也超过15年,近期12个“高新科技园”还上升到了国家层面,“中关村科技园”更是耳熟能详。李克强总理为什么百忙之中专门踏上这条不足200米长的街区?日前,笔者有幸随一国家级智库调研团重走了总理“科技园”之路。半天的“科技园”之行,让笔者大开眼界,非常兴奋地看到,“科技园”完全颠覆了过去的“开发区”、“创新工业园”的概念,形成了一个与当下很多支持中小创新创业企业发展完全不同的培育思路和金融支持体系。“科技园”的实践与笔者的思路不谋而合。“科技园”成功实践了“互联网+”是一个跨界融合的思维方式而不是简单的互联网企业,笔者反复强调的“创新创业初期的公司是不合适上市融资的”以及“场外多层次资本市场才是支持创新创业企业的融资体系”的观点,也得到了“科技园”实践的支持。从“科技园”成功走出了2万家创新创业的企业,但更大的成功是“科技园”真正创出了一个孕育创新创业企业的全新模式,成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战略最好的试验基地,最值得被借鉴和推广。
没有围墙的“科技园”
“科技园”最大的成功是探索出了一条符合“创新创业企业成长规律”的培育之路。创新首先需要新思想,“科技园”应该是思想孵化器。过去我们熟悉的所谓科技园区,一般是政府出面圈一块地,建一些办公楼或者厂房,然后引进一些企业安营扎寨收取租金维持运转。因为政府提供一些补贴或者信贷担保,入驻企业一般只进不出,往往导致它们不思进取,鲜有持续创新走出园区做大做强的案例,基本没有按照初衷,把园区建成创新创业企业的孵化器。
而“科技园”是完全不同的布局,没有围墙更没有门卫。这里的物理生态仅是一条200米长的完全开放的街区,街区两边以两类“景观”为主。一类是创业咖啡、车库咖啡和餐厅等等谈话聊天的场所。这一类“景观”提供创新思维碰撞的环境,成就了创新创业企业两个最重要的“环节”之一“新思想”的孵化。据介绍,在“科技园”经常看到刚下飞机拖着拉杆箱的创客们走进某创业咖啡,加入新思想的讨论;来自全国的“奇思妙想”或者“胡思乱想”可能在车库咖啡刻意寻找的“碰撞”中擦出火花,转变为创业的平台;大学研究室的新概念和新技术,可能在这里找到转化的共识和共建一个技术转化主体的合伙人;大学生的“海阔天空”的想象力可以在这里得到专业的指点和引导落地成一个创新的企业;“互联网+”的新的思维,使各行各业呈现层出不穷的新业态和新商业模式。没有围墙、没有厂房的创业园区全新的物理生态释放了无限想象空间,孵化了“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的创新文化,孵化了给创新创业企业的“新思想”插上飞翔翅膀的生态环境。
值得重视的是,“科技园”还形成了对“新思想”进行专业化市场化的筛选机制。不是所有的“新思想”都有价值和市场,不是所有的“新概念”都具备未来成长空间,成为一个可持续经营的企业主营业务。
从防范创新泡沫化风险的意义上,上世纪90年代末21世纪初美国纳斯达克市场出现的IT危机教训是非常值得引以为鉴的。纳斯达克的IT危机就是一次“创新”概念泡沫化的危机。当时一位麻省理工学院教授的一个概念,比尔·盖茨给两千万美元包装一下,两年后就上市了;费城大学商学院一年开出400门IT方面的课程,基本上是老师们希望通过授课的方式进一步完善自己的一些“思考”,进而变成“创新”公司登陆纳斯达克。几乎是一个概念加上“炒作”就可以成就一家上市公司。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近3000家“创新”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世纪之交“创新”泡沫破灭,IT危机爆发,2400多家公司退市,纳斯达克指数从5200点下跌至1000点。纳斯达克危机引发了全球创业板市场危机。日本加斯达克关闭,韩国K斯达克经历了九死一生,我国香港创业板基本失去了资本市场所有功能,当时不完全开放的中国内地市场逃过一劫。
与“创新的泡沫化”思路不同,“科技园”里“咖啡厅”或者“创新工场”实际上都是某类专业人士搭建的“创新思想碰撞”平台。比如“分期乐”是IC领域浸淫多年的270多位精英人士合伙组建的,专门为在IC领域的创意和发展提供咨询。对于一些不成熟的思路给予指点,好的思路可能被接纳入会,并给予必要的发展资金支持。因为是专业人士,他们对该领域未来发展的态势更有前瞻性,他们对创新思路的判断起到了一种是否有发展前景的筛选作用。还有李开复的创业工场,也属于蕴育信息化智能化领域创新创业企业的专业平台。进入工场的企业都要经过李开复先生和其他专家的评估和筛选。不是所有的创新思路都有发展的价值,但也不能轻易让有价值的思想被埋没,保证思想资源和各类资源的优化配置和有效使用,市场化专业化的筛选非常重要。
“科技园”的这些“咖啡厅”和轻松的聚会场所,实际上起到创业“社会中介”机构的作用,集聚了创新创业的思想和人才,也实现了草根创新与创新趋势的对接,完成了“新思想”的孵化。
创新创业企业融资支持在场外不在场内
“科技园”的另一类“景观”提供了创新创业企业第二个不可或缺的孵化生态环境。200米长的街区挂牌了一连串的“天使投资”公司,为大批创新创业的公司提供创业初期最需要的资金支持。
这些天使投资人,大多数是曾经的创业者,国内外的经验包括这些天使投资人自己的成功和失败的经历都反复证明,创新创业企业在开创初期的很长时间里是不赚钱的,而且未来是不是有成长性也是不明朗的,创新创业企业失败的概率很大。就算经过专家“筛选”的创新企业一般也需要至少5-8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完成产品的创新和开发过程,这是创新创业企业必经的发展阶段和基本规律。亲身亲历的创业经历使他们深刻认识到,只有风险承受能力较强的天使投资,才是扶持创新创业企业最重要的基础资金的支持,由天使、风投和不同阶段股权投资基金组成的融资体系才是创新创业体系的融资体系。21世纪初的IT泡沫危机给美国创新创业企业最大的教训就是在创业初期要远离华尔街,危机同时也培育了美国为新业态企业成长过程提供融资的成熟体系,即初始期以天使、风险为主,中后期以不同阶段股权投资为主,也就是我们说的“场外”多层次资本市场。美国的300万天使投资人造就了成千上万的创新创业的企业,也成就了美国成为第三次产业革命的世界创新基地。
对比之下,目前国内资本市场把“为创新创业服务”简单理解为降低门槛,让一些处于创新创业初期的企业上市融资,显然违反了创新创业企业的成长规律。创新创业企业是否具有持续盈利能力,在创业初期是很难判断的,所以创新创业公司生生死死是非常正常的,并非所有创新的公司未来都有成长性。有统计显示,创新创业公司成功的比例是10:1,甚至有观点认为是100:1。很大一部分被淘汰的企业并不完全是“钱”的问题,不具备潜力和发展前景得不到市场检验是主要问题之一。不是所有新业态公司,都能成为阿里巴巴。马云的创业经历也是历经失败挫折。阿里巴巴在15年前的创立初期,得不到国内投资人的支持,不能够认识和准确判断15年后的经营前景是主要原因之一。因为,互联网电商平台模式有一个摸索完善的过程,消费者长期消费购物的习惯不是一天就能改变的,特别是网上购物的主力80后、90后这些互联网的原居民十几年前还根本没有进入消费市场,更重要的是支付宝体系的支持和物流快递行业的跟进,这些都不是阿里巴巴早期具备的环境和条件。也就是说,电商模式是随着信息化发展和年轻一代对传统消费行为和生活方式的颠覆性变化而逐渐发展起来,而这种经历了十数年时间几乎是一代人的变化,一般不可能在创业初期对这种变化带来的经营前景具有前瞻性的判断,这也是阿里巴巴早期必须寻求国外的“风险承受能力较强”的天使投资的支持的原因。
因此,我认为把《证券法》中“持续盈利”的条款改为“持续经营”,可能使盲目包装上市甚至虚假包装上市行为合法化,加剧市场劣币驱良币的现象,损害资本市场的“三公”秩序。在近期“三板降低门槛建立科技创新板块”、“上市融资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互联网企业回归”、“加快三板市场转板”等等改革传闻的影响下,创业板也受到波及,一些年经营规模仅千万元的公司已经被炒到上百亿元的市值;“创新企业”在注册制后将被允许低门槛高估值上市,被国内外的财务投资基金和“创新”概念公司强烈预期;因为“重组”不再审批,10%的上市公司停牌准备打重组概念推动股价上涨或借壳上市;三板、四板不断向场内市场的交易规则靠拢,也引发“创新”概念快速包装挂牌三板、四板的热潮。被预期的“创新”概念公司上市潮,与当年纳斯达克市场上市的疯狂极其相似,对资本市场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
美国近期有一些并不盈利的公司,比如Twitter、Facebook等也成为纳斯达克甚至纽约交易所的上市公司,并不能作为一般性上市公司不要求盈利的借鉴。因为,这些互联网公司已经创造了互联网公司最具特征的盈利前景,这些公司已经集聚了巨大的点击率,facebook上市前已经在全球拥有超过8亿使用者,点击率已数十亿计。按照互联网经济的第三方付费模式,为这些流量和人气付费的大有人在。更重要的是,已成气候的互联网公司未来的发展模式,没有只停留在点击流量和人气上面,互联网+高科技硬件将把他们推上更高层次的发展。这些公司的经营前景是非常明朗的。“科技园”孵化的“小米”公司上市前也具有这样的特点,小米上市后的成长性已经在上市前充分显示。但是,这与我们三板市场希望通过交易扩大市值来判断经营前景的思路是完全不同的。通过交易扩大的市值是虚拟的市值,不是真实的经营规模。根据虚拟市值判断可持续经营前景然后转板,转板公司完全是一个圈钱的空壳都不是不可能的。
借鉴全球成功案例,以天使投资资金开始的“多层次场外”投资资金的“接力式”扶持机制是最有效最合适的支持初期创新创业企业发展的方式。也就是说,创新创业企业的融资支持体系在“场外”而不是在“场内”。重视“场外多层次”融资市场的发展,特别是重视“场外多层次”中“天使”基金层次市场的发展,是扶持创新创业企业成长的重要的金融生态环境。
“科技园”聚集了一大批专门为创新创业企业提供初始资金、与创新创业企业共进退的天使基金,按照创新创业企业成长规律,采取的孵化“新思想”和天使资金与其他股权投资资金“接力”投资的资金支持的思路,已经孵化了2万个创新创业的“思想”并脱颖成创新创业的企业。
必须指出的是,目前国内的场外多层次资本市场还是不成熟的,还远未能形成支持创新创业企业的融资生态体系。近期,一批来自美国、加拿大的创新企业带着最新民用创新产品到中国寻找合作的制造企业,在场的投资人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产品研究和开发经历了至少8—10年时间,你们的投资人怎么能够忍受这么长时间投资没有收益,他们没有催促你们赶快上市后退出吗?外国企业觉得这问题提得很奇怪。国内当前流行的快进快出的最后一公里的投资文化,显然不是支持创新创业企业成长的生态环境。而近期一些关于推动创新创业企业上市融资的改革,对于建立正确的投资文化和场外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建设是不利的。
政府的创业引导基金作为有限合伙人,加上民间天使投资基金,引导国内“场外”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建设,加大培育创新创业企业融资体系的支持力度,这可能是推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发展战略最基础、最有效、最实质性、最有必要的基础设施建设。
“科技园”是创新的配角
“科技园”管委会自始至终是创新过程中的配角而不是主角。管委会强调的“提供服务就是不服务”是我们最感震撼的思想,也是“科技园”最大的管理创新。管委会一致认为,如果互联网+传统机制和传统思维,结果将等于零,不会改变任何东西,不会带来任何创新发展。因此,管委会首先创新自身的思维方式和管理体制。“科技园”没有物理上的围墙,也不设制度上的门槛,秉承创新以创新主体为主的原则,不设任何限制,最大限度地给各类新思想、新概念释放的空间。“科技园”倡导跨界融合的“互联网+”思维方式。互联网思维认为世界是平的。互联网思维就是要冲破所有的物理障碍、垄断的市场、规则的壁垒,让信息快速传递。传统意义上的距离、便利、成本等等问题都被瞬间打破。“互联网+”的思维就是融合跨界。融合跨界是信息化时代创新的特点。制造业与服务业高度的融合创新了“小米”公司;人脑+电脑的创新诞生了没有厂房的“科技园”;科技创新+商业模式创新成就了许多大专院校研究机构的技术转化。“科技园”还创新政府支持创新创业专项资金的管理模式。管委会利用政府创业投资资金,一部分作为贴息支持那些经过市场碰撞而脱颖而出的企业,一部分以有限合伙人的方式,参与风险承受能力较强的民间天使投资基金投资,重点引导和孵化“科技园”的天使投资基金成长,培育专门支持初期创新创业企业的天使投资基地。“科技园”改变政府“赤膊上阵”主导一切的传统做派,坚持行政资源、市场资源和社会组织协同创新的模式,推动联合治理不断优化创新的生态系统,方寸之地出现创新创业企业井喷式增长。社会普遍存在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情况,在“科技园”则是“投资难投资贵”;大学生就业难也是一个社会难题,但在中关村不是人找工作而是工作找人。据说,全国500万创新创业的新秀一半在中关村。
“科技园”独特的物理生态和按照创新创业企业发展规律提供的“不服务”的发展生态,创造了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发展的经典模式。
(作者系国务院参事室特约研究员、银河证券首席总裁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