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博弈的不对称之一百零八
□孙涤
如果说生育限制不是中国三十余年来人口增速减缓的主要原因，那期待人口政策松绑后会在短期或中期改善劳动力的供应，就是奢望。既如此，松绑的人口政策调整又能带来什么好处呢？在近期和中期，这将有助于恢复我国人口性别结构和阴阳的再平衡。
依据联合国人口展望报告，笔者综合考量之下认为，中国“单孩”限制的政策松绑对劳动力恢复增长的短期效应可忽略不计；中期效应会有些，主要通过性别结构的再平衡。然而，改善是否显著则要看愿不愿意付出代价，忍受短痛接受改变；至于长期效应能否如愿，更得看改弦易辙的变革决心了。
限制松绑的效果注定不如预期的逻辑判断。说来有点奇怪，造成人口规模萎缩、年龄结构失调的，并不如通常以为的那样，是“一胎化”政策，而是技术或社会的各种进步的结果。要而言之，这些进步使得妇女重新主导了人的再生产权——人类各种再生产里最为关键的权利。作为“普世价值”，这个趋势在世界各地都明显展现了出来。
先来看下面的一组数据，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女性终其一生中所生的娃娃个数的平均值。 (见表一)
直到前几年，报刊还常夸赞限制生育的国策成就非凡，称改革开放以来少生了三亿，甚至四亿孩子，减轻了人口负担，对经济高速增长是个大贡献。现在很少再提起这类“成绩”了，因为被砸的是自己的脚，开始作痛起来。从上面的数据不难明白，即便没有严格限制的政策，同一时期内许多国家和地区的出生率，也在迅速下降。为此笔者列出了新加坡、中国香港、马来西亚和印尼的数字作为参照，两个城邦、两个人口大国，都拥有众多的华裔居民。
从政策限制之初到目前（1975-2015），中国总和生育数下降了48.5%，同期印度、印尼、马来西亚分别下降50%、47%和50%之多。这三个人口大国，无论从文化传统还是宗教信仰，历来都是相信多子多福的。即使中国香港和新加坡，汉族或华裔居民占了绝大多数，但1975-1980年期间总和生育数原本就低，到2015年也分别减少了16%和33%。
如果说妇女掌握人口再生产的主导权，致使出生率锐减是举世普遍的现象（即便穆斯林社会也是如此，唯有非洲国家例外），除了其他进步，医疗健保和社会福利的进展大幅度降低了初生儿的夭亡率，是其中的关键因素。人类尤其母亲靠多生以补偿孩子易夭折的压力大为减轻。这个因素符合人类自身再生产的基本供求逻辑，这对缓解人口膨胀的作用要远远超过任何政府的行政控制。请看下列数据，1990-2015年四分之一个世纪以来，全球婴儿夭亡率下降了一半。印度、印尼、马来西亚的分别下降了59%、60%、44%，而中国的成绩则更为显著，下降达76%。 (见表二)
如果说生育限制不是中国三十余年来人口增速减缓的主要原因，那期待人口政策松绑后会在短期或中期改善劳动力的供应，就是奢望。既如此，松绑的人口政策调整又能带来什么好处呢？在近期和中期，这将有助于恢复我国人口性别结构和阴阳的再平衡。
本栏上期列出的数字表明，到2050年中国单身男子和单身女子之比将是186:100。据信，我国目前的男性“超标”约在3500万，至少在2500万以上。而“光棍”过多的社会弊病丛生，甚至危机四伏。而相对于社会的老龄化，阴阳失衡的状态要容易解决一点。“单孩”限制的松绑可望在短期内对新生儿的性别重新加以平衡。为什么这样说呢？试举韩国的经验以为佐证。
在韩国，偏爱男孩的传统和我国一样，相当根深蒂固。韩国家庭的第一胎，新生儿男女性别的比例是105:100，自然正常；但到第二胎就变成了113:100，第三胎更升到185:100；第四胎就更离谱了，竟达到209:100。人为干预非常明显。假使韩国实行一胎化限制，可以想象，韩国家庭的第一个孩子的性别比例就会严重扭曲。事实上，韩国新生婴儿男女比例在1990年达到了扭曲峰值，是116.5:100。据分析，这是超声波造影技术普及使用所激发起来的，由于能准确判定胎儿性别，给了人们干预的手段。这导致了劳动力和婚龄人群的性别结构的很大扭曲，韩国人已饱尝其苦果。例如，2005年韩国婚姻有高达10%新娘为外籍——女方为非朝族。
所幸，钟摆正在迅速回摆。拜科技、经济、社会的发展成就之赐，韩国女性在教育、就业、收入、观念上取得的进步令人瞩目，她们在生育上的话语权大增。1990年韩国尚有40%的家庭表示偏爱儿子，2012年降到了8%。果不其然，反映到新生儿的男女比例，2005年降到了110:100，2010年是107:100，去年第一次回归到了自然正常水平：105:100。
韩国人主动调整新生代性别架构，理顺了未来劳动力市场的供应，正好顺应着未来劳动力需求的变革。未来就业机会将不断偏向于“阴”的方向，就像笔者在“城镇化和户籍改制”系列里所阐述的那样，工作机会及薪酬增长将日益注重人际沟通、细致耐心、协调斡旋的贴近服务，而越来越不倚重体力、蛮力、甚至暴力等类型。女性的机会将获胜出。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堤）商学院教授，美国华裔教授学者学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