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罗斯自称是哲学家，法国政府定索罗斯有罪，就打破了他是正确思想致富的神话，有损他哲学家的光辉形象。内幕交易是窃取他人信息为己牟利的行为。若内幕交易罪名属实，那他索罗斯不就是成了窃贼？

  □朱伟一

  光大证券内幕交易引发行政诉讼，法律语义不清的问题引发很大纠结。对冲基金大枭索罗斯当年也就此喊冤，而且将问题提高到了人权的高度。索罗斯律师的推导等式是：法国有关内幕交易的界定含糊不清，法国依据该法律定索罗斯内幕交易罪，就违反了《欧洲人权公约》的相关规定，索罗斯可以在欧洲人权法院起诉，以主张自己的人权。这样一来，索罗斯诉法国案便涉及索罗斯的人权。诉讼打到欧洲人权法院，索罗斯和他律师们也走过了漫长的道路。

  1988年，索罗斯创建对冲基金量子基金。同年9月12日，索罗斯在纽约与一位法国富豪会面。该富豪欲与其他若干法国富豪联手，收购法国兴业银行。法国富豪邀索罗斯一同举事，索罗斯婉拒，但1988年9月22日至10月17日期间，索罗斯的量子基金购入兴业银行股票。尽管法国富豪收购兴业银行的计划没有得逞，但兴业银行的股票价格却因此而一度居高。量子基金快速买卖股票，获得近228万美元利润。

  1990年，法国检察官立案调查索罗斯的这笔交易，之后对索罗斯提出起诉，罪名是内幕交易。2002年，一审法院判决，认定索罗斯犯有内幕交易罪，罚款220万欧元，上诉法院很给索罗斯面子，将罚款金额减到95万欧元。

  索罗斯为什么要与法国政府血战到底呢？索罗斯富可敌国，不会是为了金钱，想来还是意气用事。索罗斯雇有大批律师，堪称虎狼之师，但法国的诉讼程序相对简单，律师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拳脚，就被法国政府打翻在地，很像《水浒》中的洪教头遇到80万禁军教头林冲，一棒就被打翻在地。索罗斯应当有洪教头的感觉；不，索罗斯的感觉应当比洪教头的感觉还要坏。要知道，索罗斯是卡尔·波普的学生，自称是哲学家，某些人也将其尊为哲学家。索罗斯如此自诩，是要告诉世人，他之所以能赚这么多钱，是因为他有正确的哲学思想。他赚钱不仅光明正大，而且天经地义。既然如此，法国政府定索罗斯有罪，就有损他哲学家的光辉形象，就打破了索罗斯是靠正确思想致富的神话。按照美国证券法的判例，内幕交易是一种窃取他人信息为己牟利的行为。若内幕交易罪名坐实，那他索罗斯就是个窃贼！尽管定索罗斯有罪的不是美国法院，但内幕交易这顶窃贼帽子是业内众所周知的。这是索罗斯所不能容忍的，非要摘掉这顶帽子不可。

  但换个角度看，索罗斯也确有委屈之处。2002年法国定索罗斯犯有内幕交易罪，而当时许多国家和地区对内幕交易非常理解，非常宽容。2000年到2007年期间，英国31%的公司并购交易之前，市场股票价格有异动，2008年该比例仍然高达29%，但英国查出来的内幕交易甚少，其主要原因是政府没有认真去查。我国香港特区法院直到2008年7月才做出第一个认定内幕交易刑事罪的判决。1988年索罗斯在法国购入法国企业的股票，同时也在伦敦购入同样的股票，但英国就没有追查。试问，英国不查，为什么法国要查？

  如此看来，索罗斯通过诉讼与法国政府周旋到底实在也是情有可原。但让索罗斯失望的是，2011年10月6日欧洲人权法院做出判决：索罗斯败诉。

  欧洲人权法院指出，索罗斯是“一位著名的机构投资者，在商界负有盛名，参与过重大金融项目。不可能不知道，投资（兴业银行的）股票，有可能构成内幕交易罪。”换言之，尽管法国当时关于内幕交易的法律语义不清，但并不妨碍该法作为对索罗斯定罪的依据，因为像索罗斯这样的高人就是要去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理应知道法律划线难的问题，岂可对法律过于求全责备？

  不过，内幕交易难以界定确是不争的事实。或许还是要由美国法官出马一锤定音。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们对于如何界定疑难名词很有一套办法。比如，淫秽作品很难界定，但大法官波特·斯图尔德给出了一个定义，即淫秽作品无法界定，但“如果见到淫秽作品，那我就知道。”或许，内幕交易也需要这样的定义：只要见到就知道。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