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业安

  新经济会有泡沫吗？从历史角度看，会有的。泡沫何时生成？实在无法回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网络时代的泡沫，肯定与我们迄今还没有足够重视的新经济特征有关，这个特征很简单，就是消费者的直接参与。

  都说游戏行业属于新经济，这大概是没错的。以前我为何总是说我国内地的游戏开发商和运营商不重视玩家？这并不是简单的陈述事实，我想说的是，假如作为新经济的游戏行业不重视玩家，那么就成了伪新经济了。新经济之所以新，并不等于多了个网络。上世纪初，新经济也是网络化的，不过不是互联网，而是固网时代。哪些属于固网呢？铁路、电话、电报、邮政等等，都属于固网，当时的新经济的特点展现出的是网络的外部性。何为网络外部性？就是一个消费者从消费中所得的好处随着同类消费者的增加而增加了。比如，开始有铁路的时候，如果你单独乘坐一辆火车，显然不划算，票价会太高。随着乘坐火车的人越来越多，分摊在每个乘客身上的单位成本就迅速摊薄，此时你坐火车的好处就越来越大了。所以，在网络外部性的行业中，消费者越扎堆越划算，这不仅仅指厂商而言，对消费者也是如此。现代经济中很多行业都具有网络外部性，除了前面列举的几个外，还有航空、电力、天然气、银行业等。

  不过早期固网行业刚开始出现的时候，人们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甚至投资商都没认识到这一点。何以见得呢？要是去翻阅下美国的铁路史，是很有趣的。由于美国很多州的居民是来自不同地区的移民，对各自国家的道路认识不同，因而在当地设计铁路时，难免会掺杂进各自道路的标准，结果导致早期美国铁路建设中很多地方铁路标准不统一，以至于无法互联互通。一个网络行业如果不能互联互通，意味着网络外部性无法发挥，自然对厂商和消费者都是很大的损失。这种对网络外部性的认识缺乏，造成了第一次网络行业投资泡沫的破灭。如你不了解历史，只是看到了后来的互联网投资泡沫的出现和破灭时，或许不明白到这只不过是历史的重演。所以，多读点历史，确实能让人更加理性。早期以铁路为代表的固网行业也算是新经济了，这种具有网络外部性特征的经济和传统行业完全不同，传统行业是标准的边际报酬递减，或者说边际成本递增。在今天的经济学教科书中还是在反复讲授这种东西。

  经济学教科书赋予传统行业的分量太重了，很少提及新经济，以至于一代代的学生们都没弄清楚什么是新经济，这是不是经济学教育的悲哀呢？对新经济的不了解，导致美国早期固网行业的投资泡沫及破灭。这种现象会延续到现在。我想说的是，大量的资本涌入我国内地的游戏行业，是否也在酝酿着泡沫？因为这些资本只看到了广阔的市场前景，而没有认识清楚这个行业的性质。那么，他们会重蹈覆辙吗？我不是预言帝，不敢在此断言。但按照现在我国内地游戏行业的发展思路和模式，出现泡沫并且泡沫破灭恐怕是大概率事件。

  可能有人会说了，固网行业的兴起都已一百多年了，对网络外部性的认识也早已从陌生变成了常识，现在从事网络行业的人谁都知道这一点。这话不错，但倘若你去看看分析网络产业的书，你会发现少了点什么，是的，现有关于网络产业的经济学论著主要是依据早期固网行业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所以核心是强调网络的外部性。但对于互联网时代，网络外部性仅仅是新经济的一个方面而已。

  既然说到一个方面，自然就会有另一个方面。互联网时代和早期固网时代有什么不同？假如笼统地讲，两者也没什么不同。互联网时代也有网络外部性，依托固网，和早期固网行业一样。可笑的是，经济学家只有等互联网时代到来时，才开始认识到网络外部性的重要性。而要等到互联网泡沫破灭时，才发现自己对新经济是那么的无知。记得当时知名经济学家罗默等人发表了有关报酬递增的论文，还引起轰动来着。而实际上关于这个问题早在马歇尔在1890年出版的《经济学原理》中就有讲述，只不过长期以来经济学家自以为是地对马歇尔经济学进行新古典化，抛弃了其重要的思想洞见。这也反映出经济学家其实不过是自得其乐、盲目自负的一个群体。

  通过对固网时代的反思，互联网时代得到了很大的启迪，这个启迪就是网络的外部性。但互联网时代也要区分出早期和现在，特别在大量的社交网络出现后，更是把互联网时代推向了一个新阶段。本世纪初的互联网泡沫不过是早期固网泡沫的重演而已。而即将到来的新经济泡沫，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互联网时代的泡沫。一切都由社交网络引起。新经济会有泡沫吗？从历史的角度看，会有的。泡沫何时生成？从历史的角度看，实在无法回答。说不定哪天就出现泡沫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网络时代的泡沫，肯定与我们迄今还没有足够重视的新经济特征有关，这个特征究竟是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就是消费者的直接参与。有没有发现社交网络为何兴起？每个参与过的人大概都明白，传统的地理空间上的距离因为社交网络而变得透明，空间不再是个问题。如今，通过社交网络人们可以任何地方近距离接触到你想接触的人和事，在网络时代，我们突然发现，各地方的人们相互之间可以那么容易接近。将在社区中的关系传播视为产生和维系社会资本关键前提的美国社会政治学家普特南，当他开始使用各种社交网络时，不知是否意识到他早期担忧社会资本下降的论点是否有点武断了？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