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守信 何来金融

□阎志鹏

上月下旬，我有幸受邀参加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建校90周年纪念活动，感触颇深。这所学校由中国现代会计之父潘序伦先生1928年在上海创办。潘先生一生倡导“立信”精神，要求学生“信以立志，信以守身，信以处事，信以待人，毋忘‘立信’，当必有成”。

“立信”之名源起于《论语》颜渊第十二之第七：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虽然潘先生倡导的“信”侧重诚信和个人成长，孔子和子贡谈论的“信”侧重在人民信任和国家治理，但毋庸置疑的是，信任遍及人类社会方方面面。信任在友谊、爱情、家庭和组织中是不可或缺的，在经济交往和政治中起着关键作用。

信任与金融尤为相关。金融领域常用的“信用(credit)”一词源自拉丁语的credere，意思就是“信任”。所有的金融合约都是承诺。人们今天放弃金钱（投资）以换取明天（更多）钱（投资回报）。而明天的钱是“承诺”的，未必能兑现。

什么能保证在投资交易中，对方能信守承诺？通常的回答是取决于投资合同。一旦对方违反合同，法院可以强制执行合同以保障投资者的合法权益。因此，在一个理想的世界里，投资者愿意投资，是因为合同得到了完美的法律保护。在这种环境下，人与人之间不需要信任，有法律就够了。但在现实世界里，投资合同以及司法保护都是不完善的。

当法律执行不完善时，信任还可在金融交易中发挥独特的作用。

如果个人之间的联系紧密，社会网络可提供社会惩罚并以这种方式强制执行合同。如果社会惩罚很强，个人会在签订合同时预见到这一点，从而会更多地信任对方。结果是他们会更愿意投资或放贷（交换承诺）。

位于纽约第五和第六大道间的第47街区是全球著名的“钻石和珠宝街。在这里，珠宝商们怀揣几百万美元的珠宝，在没有律师、证人或合同的情况下，凭着一句也许是全球贸易中最重要的一句话完成了交易。这句话就是“mazl un brokhe” - “好运和祝福”。一句“好运和祝福”后，一个对交易双方都具有强约束力的协议就产生了。口头合同之所以能在纽约47街珠宝区成功沿用，部分原因是这些珠宝经销商主要是哈西德犹太人(Hassidic Jews)。更为重要的是，珠宝市场的设计使任何违反合同的人不仅失去了被欺骗者未来的生意，而且会失去所有其他珠宝交易商的未来业务。一旦双方说了“mazl un brokhe”，双方不但将自身声誉，而且将各自家族的声誉放在交易上。哪怕交易金额有数百万美元，没人会轻易毁约。

据说，“mazl un brokhe”有两个象征性元素：卖家幸运地卖出了珠宝（mazl），而买家获得了对未来成功（brokhe）的祝福。对希伯来语单词mazl的一种解释是，它包含了决定我们好运的三个要素的首字母缩略词：地方(makom = place)、时间(zman = time)、和学习(limmud = learning)。所以要拥有mazl，你需要在正确的地点，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智慧来采取行动。如果你都“mazl”了还不履行合约，今后谁还敢和你做生意？

潘序伦先生认为，“从事会计工作的人，必须首先在立志、守身、处事、待人这些方面，确立起信用来，坚定不移地守信重诺，严禁弄虚作假。”其实，他这句话对任何人，包括金融从业人员和监管者都适用，不是吗？

（作者系美国新泽西理工大学金融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