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版乔布斯”原来竟是硅谷麦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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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滴血成金——一家硅谷创始公司的秘密和谎言》
⊙朱伟一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这般惆怅的诗意，在硅谷创业的人们分手的时候，大多是没有的。正好相反，昔日的同道恐已反目成仇。《滴血成金——一家硅谷创始公司的秘密和谎言》（Bad Blood—Secrets and Lies in a Silicon Valley Startup）就讲述了创新企业Theranos与其女老板伊丽莎白·霍尔姆斯（Elizabeth Holms）因骗局败露而一夜间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故事。讲述华尔街秘密和谎言的非虚构类作品很多，但《华尔街日报》资深记者约翰·卡瑞尤（John Carreyrou）这本2018年美国最畅销的非小说类作品是第一本揭秘硅谷的。Theranos是一家失败的硅谷创业企业，所以各种被隐藏的问题才得以浮出水面。
弥天大谎
伊丽莎白创立的Theranos曾经是硅谷如日中天的一大独角兽公司——估值一度高达890亿美元以上的未上市公司，但结果被证明是一场弥天大谎。麦道夫制造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庞氏骗局，伊丽莎白则称得上是硅谷的麦道夫。麦道夫骗过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但发财主要靠“杀熟”，骗的是同为犹太人的富人，伊丽莎白骗的是所有美国人。在Theranos公司口中，其所研发的检测设备Edison是一项颠覆性验血技术，仅需几滴血，就可以在4至5小时内检测出包括胆固醇和癌症在内的200多种不同指标，而且有100多个单项检测的价格低至10美元以内。
听起来真不错。然而，2015年10月，《华尔街日报》一篇调查报道让Theranos现了原形。报道披露，Theranos血检结果无法保证准确性，其宣称的血检项目大部分在传统设备上完成，而非自主开发的Edison设备。2016年1月，美国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服务中心在实地调查后认为，Theranos实验室在操作过程和测试结果中存在大量缺陷，会直接危害患者健康和安全。鉴于在多次检查中发现的问题，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要求Theranos停止使用Edison设备。被揭出“长期存在欺骗行为和虚假陈述”的Theranos一下子面临来自消费者、投资人和合作者的诸多诉讼官司。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2018年3月以民事欺诈罪为由向伊丽莎白及前Theranos总裁提出诉讼，随后伊丽莎白同意和解，支付50万美元罚款，返还公司股票1890万股，放弃多数表决控制权并在未来10年内被禁止担任上市公司高管及董事。6月，已卸任公司管理层的伊丽莎白及前Theranos总裁被指控犯有欺诈罪。
创业也要靠关系
都说硅谷是个创业的好地方，这里尊重人才，讲本事，轻关系，但从《滴血成金》披露的情形看，硅谷也是讲关系的。至少Theranos很讲关系，公司上下无不拉帮结派。
伊丽莎白创业之初到处求人，靠老关系获得资金投资创业。她找到儿时小伙伴的父亲蒂姆·德雷珀，说服他投了100万美元。蒂姆是位风险投资人，祖父在上世纪50年代在硅谷创设了第一家风险投资基金。伊丽莎白的斯坦福大学同学中有位富商的儿子，也成了她的筹资对象。Theranos初创之际，伊丽莎白靠关系找资金，Theranos做大之后，更需要伊丽莎白建立关系扩大影响。而伊丽莎白也真有本事让奥巴马总统为她站台，让哈佛大学为她站台。
凭借斯坦福大学校友的关系，伊丽莎白先把前国务卿乔治·舒尔茨拉进Theranos董事会，舒尔茨再把自己的故交拉入董事会，把孙子介绍到公司。詹姆斯·马蒂斯将军退役后成为Theranos董事，把他在军中的卫队长推荐到公司担任保安负责人。Theranos有一任公司总法律顾问曾给希拉里·克林顿当过助手。一时间，Theranos的董事会内少长咸集，群贤毕至，有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前国防部长威廉·派里、参议院军事服务小组委员会前主席山姆·南、退役上将詹姆斯·马蒂斯、富国银行前首席执行官理查德·库瓦彻维彻、参议员前多数党领袖比尔·福利斯特。伊丽莎白还把公共关系做到了白宫，奥巴马总统给伊丽莎送上一顶桂冠：全球企业家大使。哈佛大学医学院还请伊丽莎白担任联谊会成员。
Theranos的员工最多时不过100多人，却分为好几派。硅谷有很多印度裔人，Theranos内也有个“印度帮”。与伊丽莎白同居的桑尼就是个印度裔人，他当上公司二把手后，印度裔员工自恃上面有人，仗势欺人，对其他员工很不友好。
伊丽莎白的弟弟从杜克大学毕业两年后，便进了Theranos当上部门主管，他又呼兄唤弟，招来了五位杜克大学校友，在公司内形成了“杜克帮”。
Theranos一度还有个“苹果帮”，都是些在苹果公司工作过的老同事。伊丽莎白崇拜乔布斯和苹果，Theranos早期的一位董事在苹果工作过，便推荐了过去的同事前来共创大业。Theranos的其他董事也都安插过自己人。
活着的“乔布斯”
伊丽莎白祖上曾很有钱，但家道中落，所以她从小立志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她一心要当女乔布斯，也以当代居里夫人自居。她是位才女，学的是化学工程，在中国上过几周汉语短期班，会说点汉语。伊丽莎白还是位魔女，很会压榨员工。她布置公司为员工提供的免费晚餐，要20点或20:30分才送到，这就拉长了员工的工作时间。伊丽莎白还在公司内安排了两支侦缉队：IT员工检查其他员工的电子邮件来往，行政助理人员则在脸书社交网上搜寻员工们的网上活动，查看他们是否泄露了公司秘密。
伊丽莎白无限崇拜乔布斯，管理学习乔布斯，说话压低嗓音模仿乔布斯，装神扮酷也像乔布斯。她发迹后坐一辆没有车牌号码的黑色奥迪A8轿车，就是学的乔布斯：乔布斯生前用的是租赁的奔驰，每六个月换一辆，不用上车牌。
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伊丽莎白简直比乔布斯还乔布斯，在公关方面就远胜过乔布斯。伊丽莎白搞定了许多前政要，美国很多名流都被她弄得晕头转向，成了她的“死忠粉”。舒尔茨在家中为伊丽莎白举办家宴暖寿，还非要孙子弹吉他，为伊丽莎白献唱。基辛格还为伊丽莎白献上他专门写的一首诗。《滴血成金》有这样一段描写：舒尔茨家的客厅内，客人们围坐成一圈，伊丽莎白坐中间，众星捧月似的。伊丽莎白像个女王，宫廷成员们在亲吻她手上戴着的戒指。伊丽莎白喜气洋洋，很是受用。
自然，这些退休的超级名流如此给足伊丽莎白面子，背后都是有利益的：伊丽莎白给了他们Theranos的股份。如果Theranos上市，无疑可以发大财；公司不上市，这些股票也能兑现，甚至可以卖出好价钱，只要股东们能找到下家。
硅谷巨型公司的掌门人总是把自己打扮成境界很高的人，生活似乎很简朴。但事实到底如何呢？伊丽莎白岂止讲排场，甚至可以说是铺张浪费。Theranos有20多位保安人员，伊丽莎白出门至少有两个保镖跟随。保镖还给她取个代号“飞鹰一号”，副手桑尼的代号是“飞鹰二号”，是不是很有些美国政要的排场？伊丽莎白还有专用（也可以说是御用）大厨，为其制作色拉和由欧芹、甘蓝、菠菜、莴苣和芹菜挤压的果汁。
当创新落入俗套
有些高科技创新产品其实是客户自助再加中央处理，实质上与自助餐大同小异。Theranos的产品就是如此。病人借助Theranos的产品在家中抽血，通过互联网传给医生或医院处理。可叹这点想法伊丽莎白也没有落实，但却被她吹得神乎其神，硅谷的一些老江湖们居然也信以为真，出钱投资Theranos。硅谷风险投资家们总是生怕错过了送人暴富的载客火箭，英语中有一个专有名词FOMO，是“fear of missing out”的缩写，意思就是“生怕错过机会”。
硅谷的企业家们都标榜自己是创新标兵，很多时候不免落入俗套。比如，为了表现特立独行，比尔·盖茨和马克·扎克伯格先后从哈佛大学辍学，一是表明时不我待，要尽早实现伟大抱负，再就是要标榜自己确实是超级天才，一流大学也无法因材施教，不如提前入江湖弄潮。伊丽莎白也有样学样，上到大二便退学。但奇怪的是，她找了位比她大20多岁的“成功”男子同居，寻求精神上的支持。她的自信又在哪里呢？
硅谷巨型技术公司的领头人需要超强的布道能力，让很多人成为其忠实信徒，因为只有忠实信徒才能成为最好的投资者和顾客。伊丽莎白就很有一股宗教的狂热劲头，有一次给员工训话时，她就直言她在创立一个宗教。一些硅谷的掌门人总是把自己的产品说得神乎其神：投资人可以借此赚大钱，产品可以造福全人类。伊丽莎白到处鼓吹她的袖珍验血机不仅是投资的良机，而且可以帮助病人早日脱离苦海，有病可以早发现，早治疗。总之，她的产品既可以赚钱，又可以普度众生。发财与行善并举，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做？无怪乎美国那么多投资者就这么中了邪。
不幸，伊丽莎白选择了一个难以胜出的突破口：家用袖珍验血器需要硬碰硬的技术，很难蒙混过关。统率大众的创新产品大多需要利用人性的弱点，尤其是利用人性的两大致命弱点：爱占小便宜和自恋。几乎所有人都爱小便宜，最好能有免费产品。这实在是难以抗拒的诱惑。要命的是，验血设备这个项目太实，基本没有回旋余地。弄假成真，假戏真做，伊丽莎白自己也中了邪，走上不归路。硅谷一场创业闹剧大幕就此黯然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