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辉
中国经济日趋复杂，不仅参与主体多样、利益集团各异，而且产业结构、区域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精妙，相应地对市场环境和制度环境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高。比如，金融和资本市场与实体经济之间应该有一种怎样的合理关系，就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虽然早已被大家注意到了，但没有比现在更加迫切地需要拿出具体办法来解决的了。
前不久，证监会主席尚福林称，我国资本市场股权分置改革基本完成，目前正在发生转折性变化，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证监会将推进多层次市场体系建设，将把发展公司债券市场等在内的六大举措作为下一步重点工作。这番言论意味着监管当局对构建一个健全有效的资本市场体系有了战略性的考虑。
其实，关于“多层次资本市场”，过去我们谈了好些年，但最后却陷入了两个误区。一是以“多品种”的讨论来替代“多层次”的讨论，时而谈股票时而谈债券，结果什么也没谈清楚；二是以“板块”概念来取代“多层次”。2004年紧锣密鼓推出的“中小企业板”，入市标准都遵从《公司法》，不可能与其他上市公司有所差异。最多是行政方面做了些许安排，充其量是在排队等候审批的公司中，先批那些技术含量高的或先批股本总额少的上了市罢了。
然而，试想沪深两市，本来就已经是最高层次的股票市场，再怎么孵化出一个“多层次”市场来呢？在市场经济中，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功能定位非常明确，一是要为包括中小企业、高技术企业、民营企业在内的各类企业，提供权益资本的融通渠道；二是要为包括个人和机构在内的财务投资者，更多地提供获取投资回报的股权手段。
在现代化金融的市场经济国家，金融业无不是以民间资本为主逐步发展起来的，其演化的常态必然是先小后大，先区域后全国，这就很自然地形成了多层次金融，根本无需政府去特意构筑。17世纪初，东印度公司等早期的股份公司设立之后，英国的股票交易开始流行。而最早的有组织的股票交易市场，是1792年始建的纽约证券交易所。可见在这200多年间，场外交易、柜台买卖是股票市场的唯一层次。各地各类证交所经过几十年的竞争与合并，才奠定了今日纽交所的基础。
而今，全球交易量最大的NASDAQ股票市场也是由最初的“粉单”场外交易市场，逐步到柜台交易，而后才到全美电子自动报价系统，故此完整含义的“纳斯达克”应该包含有四个层次的市场：纳斯达克全美市场体系、纳斯达克小市场体系、OTCBB、粉单市场。整个演进过程是从小到大，并没有图大弃小。由此可见，区域性的场外交易和柜台买卖，作为最低层次的股票市场而存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功能。
一言以蔽之，区域性、多层次市场是构成全国性市场的基础，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筛子理论”，看似简单但却蕴涵着市场经济的精髓，渗透了顺其自然的事物成长变化规律。不管什么市场，都必须是多层次的，由繁华大都市到无数中小卖场，再到街道里弄星星点点数不清的小商埠。巴西足球为何厉害？全国人都踢足球，不用费劲，优胜劣汰，明星自己就蹿出来了。没有多层次的群众基础，凭几个教练选拔球员，把教练累死，也训练不出马拉多纳来。
中国实行的政府主导的集中型金融制度，在各个金融领域都是政府高度垄断大一统的格局，故此我们的股票市场必然是反其道而行之：一开始就建立了适合大企业的、最高层次的、全国性的深沪两市，适合一般企业的、初级层次的、区域性的股票市场则付之阙如；寡头垄断市场的结果是高成本低效率。老子天下第一，想发多少股票就发多少，想发谁就发谁。市场情况好的时候，全国几千亿资金都挤到两个独木桥上，“供不应求”，萝卜快了不洗泥，没有投资价值的破烂骗子坑人公司趁机泥沙俱下批量涌进股市，交易所也缺乏竞争旱涝保收，大赚得盆满钵流。积弊深重混不下去了，又三天两头喊着要推倒重来，政府还得三天两头救市，越救积弊愈深。
可见，中国资本市场要想上正轨，现在虽然基本解决了“股权分置”，还远远未能触及市场的根本体制弊端。故此从中国资本市场长远发展计，现在改革的重心要逐步转移到打破金融垄断，放松金融管制，培育那些能够提供基础服务、能够满足普遍性需求的金融机构及市场。如此注定了中国金融发展的轨迹与市场经济常态恰恰相反，是先有大的再补小的，先有全国的再补区域的，先有政府的再补民间的，先有最高层次的再补初级层次的。就好像在有了大学的情况下，再补建中学和小学。 “多层次资本市场”———中国迟早得补的一课，越晚补代价越大。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 金融研究所中国经济评价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