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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家说,在非洲,人的渴望可分为两种:渺小的和伟大的。前者指获取维系生命所必需的商品和服务,以及购买这些所需的金钱,后者则是追寻一个答案:“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其实,面对眼前这个日新月异的庞大商业社会,这也是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准确地说是某种人生困境。
然而,我们又该去何处寻找那可供食用的永恒的精神食粮呢?
在过去30年里,英国著名管理学家汉迪写过很多本书,有些至今还是欧美商学院的必读教科书,但在最近几年他写书的目的悄悄变了,由回答工作生活中的“是什么”转而思索“为何要这样做”。其实,汉迪本人这些年来也从一个管理学者日益向社会伦理学者转变,而这本《饥饿的灵魂》就是他长期思索的一个初步答案。
自经济管理领域转向哲学研究,汉迪其实并不孤独。早在1930年,凯恩斯就在《我们的子孙的经济可能性》一文中表达过相似的困惑:“一旦经济问题获得解决,人类的传统目标将被剥夺,也将面临真正的问题,也是经济学将会面对的问题———如何活得有智慧、活得惬意且圆满”。这涉及了经济伦理的一个深度难题。
汉迪在《圣经·启示录》中找到了答案。在这段神秘的章节中,圣灵说:“得胜的人,我要给他一颗白石头,石上写着一个新名字,除了领取者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汉迪的解读是,当一个人“得胜”时,他将发现隐藏起来的另一个自我,“人生就在寻找这颗白石头,只有当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完全发挥自我之时,你就可以得到白石头了”。这样,“白石头”最终成为汉迪的答案,也成为汉迪给社会开出的药方。
汉迪发现,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和组织(公司)正在成为禁锢人类灵魂的监狱,整个社会如同战场,大家争先恐后。“人们正处于为了他们的角色而牺牲掉自己个性的危险之中,也许只是些无名的‘角色扮演者’”。为了克服这样一个糟糕的状态,汉迪认为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必须要做到“适当的自私”(Proper Selfishness)。这是他本书的核心概念,也是全部结论的立足点和论证工具。
汉迪认为,“适当的自私”是一种乐观的哲学,因为它相信人终究是正直而可敬的。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恶之念,因此人的社会企图控制善恶是合理的,而“适当的自私”则是超越自我,是一种可敬的品性。具体地说,“适当的自私”要求我们做自己,但同时也要知道,别人一样有权力做适当自私的事,那意味着在“迈开步子走向通往白石头的路,并不是要大家眼里只有自己”。这让我们很清楚,若要为后代创造一个较好的世界,就应该为自己的“需要”设限,为“足够”下定义,留下更多的空间照顾他人的需要,而这些都是为了我们自身的最终利益。为此,汉迪猛烈抨击“自私基因”的理论,反对“社会达尔文主义”, 认为“赢家通吃的社会”是不正常的,“是一种完全变态”。
然而,必须指出的是,汉迪“适当的自私”概念并不仅仅意味着个人的道德规范,同时也是组织(如企业)的道德规范,即组织也需要寻找它们自己的“白石头”,“因为它们也要奋力寻找生存的意义”。
说起来,汉迪提出“适当的自私”的概念是出于对“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将遭到腐蚀的一种深深忧虑。“社会资本”是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罗伯特·帕特南研究意大利时提出的一个概念,他认为“社会资本”的本质是要求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其实质性功用是它有助于形成自发的合作。与传统资本不同,“社会资本”的一个典型特征,在于它是一种普通的公共资源,而传统资本通常是一种私人资源。对此,汉迪写道:“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一个成功且繁荣的社会,正是以这种社会资本为基石的,而且也只有个人和组织的共同努力,才能构建一个温馨的社会”。
很显然,汉迪实际上并不反对自私的行为,相反他认为“不顾自己的牺牲”是不正常的,因为它意味着只有少数人会这样做,因而社会效益将是及其微弱的。其实,汉迪所着力反对的是那种“最糟糕的自私———极端的个人主义”,因为他们危害了全社会的利益,对国家也是极为有害的。“随着一个国家变得越来越富强,它就必须认真思考自己前进的方向;而对于所有衣食无忧的人来说,则必须探究人生意味着什么”。想来汉迪最要告诉我们的是这句话:“或许金钱是一种必需品,但并不是幸福的必要条件。如果我们要构建一个和谐的未来,那么就要懂得如何耕锄于那一片精神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