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什么最值钱?人才!”几年前在《天下无贼》中,葛优说出了这句之后流行了许多年的台词。何为“人才”?各类书籍中都没有标准定义,按世俗的理解大概起码应该是有用的人吧?至于何为“有用”,继续推理下去就更加复杂了。现在世面上最有用的似乎是手里有些“资源”的人。
一直以为“资源”是指物产,比如中东拥有石油资源,长江流域有水资源。说到某人很有“资源”,以往我会以为他是地主,家里有几亩地或者鱼塘。直到几年前的某一天我才恍然大悟,现在社会上所说的“资源”并非指这些。一天下午,某个刚办不久的行业杂志的主编从广州打电话给我,之前我一个文友把我介绍给他当编辑部主任。文友吹嘘了一番我的文笔如何如何了得,所以接电话时我的心情是愉快的,并且做好了尽量低调的思想准备。不料这位主编大人一句也没有谈及文章,开门见山地问我手头有没有资源?
“资源?我没有啊,我老家有套旧房子,不过房主是我父亲,他老人家还健在……”我说。
“您真幽默。我们南方人说话直接,办实体嘛都是为了经济效益,我们聘请您,当然首先是要考虑您会给我们带来多大利益。比如您在宣传系统有没有关系?在我们这个行业内部能不能争取到一些客户……”他开始循循善诱。我终于明白了,所谓“资源”是指人脉方面的。
我最终没有加盟这家据说很有前途的杂志,不过后来渐渐对于“资源”的重要性加深了理解。一次,表舅忽然打来电话,气急败坏地说去一家公司讨债与他们老板发生争执,现在与保安打将起来,要我随便找个记者朋友过去曝光。大概是现场形势紧急,说完他就挂了。虽然我在一家小杂志当编辑,平日也写过些文章,可是报纸记者并不认识几个,编辑认识得比较多,但都不是我一个电话能够呼之即来的。于是,可怜的表舅最终没有等来“杀手锏”,晚上挂着彩上门鄙视了我一番:“亏你妈说你写了好几年文章,在报上常常发表,原来都是吹牛……一个记者都调不动,这么多年文章白写了。我今天是又受伤又丢人啊……”
面对表舅的鄙视,起初我还不以为然。写文章是为了调得动记者?否则就白写了?这是什么逻辑。按照这种逻辑,李白、杜甫都应该遭到鄙视了。然而,事实证明表舅的思想是很有群众基础的。我的“文名”被一些亲朋好友传播开去之后,时常受到这样的称赞:“写文章好啊,和报社里的人混得熟了,有什么麻烦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原来写文章最大的意义就是获得“呼风唤雨”的资源,可以为自己和朋友排忧解难。
也许是因为群众文化水平有限,不能正确理解写文章的意义,但我很快找到了一个同病相怜的难友———在高校当老师的刘先生。在高校当老师在如今可是比公务员更体面的金饭碗,可是刘先生却也得不到周围人的羡慕或者尊敬,在他们眼里他是个不怎么样的大学老师。
“我们楼下张老师那是什么水平,前几年就在外面承包了一个印刷厂,院里面学生的复习资料都是他垄断印刷的,现在别墅、汽车都有了……”刘太太对我说。原来她们眼里的好老师也不是学问有多好,授课有多受欢迎,而是属于开发利用“资源”去挣大钱的人。可见不久前媒体披露研究生选择导师,往往紧盯那些富翁教授,想必也是想借用富翁教授的“资源”沾光也提前富起来。
当拥有“资源”的多少成为衡量各行各业所有人才的世俗流行标准,原本社会分工越来越细的趋势被扭曲了。无论你学什么专业,从事什么职业,公关能力都成了首先要培养并且不断“升级”的能力。如果你不能很好地“适应”社会,那么在本专业再怎么钻研也是没有“资源”的无用之人。这种风气下,人际关系也变得过于势利起来,有“资源”的人互相交换“资源”,变得越来越强势,越来越容易致富。没有“资源”的人荒废本职,把主要精力用于寻找开发“资源”。
《贞观长歌》里有一集讲唐军北伐颉利,在选副帅时,百官都推荐尉迟敬德,唯有房玄龄推荐新秀李勣,李世民犹豫再三选择了尉迟敬德,结果尉迟敬德谋略不足不听李勣劝告出了大错。李世民反省自己的用人之道,说:“文官需要圆,能够平衡方方面面关系就可以了,才能稍有不足还可以忽略。武将是实打实要上阵较量的,没有真本事是万万不行的……”其实目前社会上的大多数工作更像武将,需要专业上的过硬,就本职工作而言,并不需要多少“资源”开发能力。一个社会就整体而言,更需要每个人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才能使社会整体效益最大化。
21世纪最缺少的不是“资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