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历史却开了一个玩笑。今天,赫鲁晓夫的话已没有多少人记得了,苏联和华沙条约同盟国已烟消云散。中国则走上了改革开放之路,以市场为导向发展经济,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某美国学者在访问中国后大为感慨,中国官员对市场经济的了解甚于很多西方政客。
制度的竞争似乎已见分晓。可是且慢,仍有问题无法解答:如果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相比较,真拥有绝对优越性,哪为什么新中国建国初期能高速发展,为什么苏联、东欧等国早年的经济增长会远超过西方国家?从当年的兴旺到后来的相对落伍,究竟是历史的偶然性,还是普遍性?主要原因又是什么?
有人提出,社会主义的毛病出在公有制,因为它扼杀了人们的劳动积极性,因为人的自私是生来具有的。看看中国农村,1979年实行包产到户后就带来产出的惊人突破,再看看城市个体户商贩,在经营中表现出的忘我劳动精神,这听起来很有些道理。然而,问题又来了。看美国2004年的劳工统计数据,制造业20人以下的小公司雇佣了不足9%的劳工总数,而500人以上的公司雇佣劳工总数为56%。美国万人以上大公司只占公司总数的1%,却雇佣了行业劳工总数25%。所以,美国的极大多数,从蓝领到高管,都是领取薪金的打工仔。既不是记件工资也不是承包,换言之,老美缺乏私有制下的动力。
其实,经济效果更要看配置效率,看一个社会如何把有限资源分配到各生产部门,从而生产出最佳的商品组合,以满足消费者的需求。计划经济意味着集中,通过自上而下的权力、统一计划,来分配资源和协调部门经济,市场经济则是分散,自下而上,以交换来协调部门经济,通过价格波动达到资源分配,再由竞争保证效率。这两种制度各有利弊,随着环境不同也会更展现出其优势。
早在1937年,美国经济学家科斯就提出了这一问题:如果说市场是生产组织的最有效方式,那为什么还有公司的存在———那实际是个计划经济体,以强制性计划和行政式指令来组织生产活动?探索这个问题的结果,产生了交易成本经济学,科斯也因此获得了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他认为,以市场组织经济活动是有代价的,即所谓“交易成本”,当市场职能被公司以行政手段取代,也就节省了这个交易成本。但是,为什么没有形成一个国家级公司,完全取代市场职能呢?因为行政组织的使用也有代价,而该成本会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而增加。那么,某经济活动是通过市场还是公司内部来组织,公司的扩展该到何规模才是最佳的?在自由经济中,这些都通过竞争来决定。某种组织形式盛行,意味着在此情况下,它效率最高。
计划经济靠权威性计划来组织生产,以行政性指令取代价格机制,分配资源,协调部门关系。它有先进性,因为靠理性规划来克服市场盲目性,以寻求资源的有效使用。可人类社会面对的经济和科技发展,市场需求,都是千变万化,难以预测的,而且人类又缺乏完全的理性,所以,理性体制在执行中反而有很大的局限性。
工业革命把世界带入了大机器时代,成百倍地提高了生产效率。社会化大生产寻求的是规模经济、标准化、程序化,依赖于部门间的高度协调。所以,正如马克思所阐述的,工业革命中发展起来的经济结构,只有计划体制才能发挥最大潜力。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是对工业资本主义的最优化整合,这带来了它早年的高速发展。
可是,随着分工的日益精细化,部门间的协调任务也就更为复杂繁重。如果说,社会分工是以算数级数增加,那部门间协调的复杂性就是以几何级数在增长,这是对计划体制的严峻挑战。而且,经济越发展,体制负荷越重。就如同运行中的电脑,输入程序太大,内存用尽后就会死机(Crash)。总而言之,是经济的大发展,带来了计划经济的弊利消长,而且弊病越来越明显:资源分配失误,对市场变化反应迟钝、抑制创新,等等。
这个结论与《第三次浪潮》作者托夫勒(Toffler)的观点是一致的。他认为今天社会主义模式在世界处于低潮,问题不在制度,而是因为它撞上了第三次浪潮,无法有效应对科技、信息、知识兴起所带来的社会大变迁。
结果是我们看到的市场经济的崛起。然而,盲目的市场化并不是组织生产的最佳方式,周期性衰退就是例证。这一选择也是次佳的(Second Best)。但因为高度社会分工、不可确定性,再加人类智能的不足,市场经济成了唯一顺畅运行的模式。
从赫鲁晓夫演说到今天,不过40多年,历史尚没有盖棺定论。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科技发展,特别是信息、通讯、运输等的大突破,带来协调成本的降低,也带来公司规模的大扩张。1950年,美国前100强公司的销售总额占GDP的21.6%,而今天则是近40%,越来越少的公司,主宰着越来越大的经济分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