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断一:周末偶有机会看一眼美国电视“CNBC”。恰好几个分析师与主持人正在比较中国内地股市与纽约股市。只见屏幕上的指数图形中,沪深股市有个巨大的深深陷下去的坑,而道琼斯指数这几天却一路上升。那道很显眼的坑,很像小孩子换牙,更像成年人跌倒了碰掉了门牙。当然,如果是前者还好些,至少是“换牙”,总还能长出新牙来;如果是后者,就惨了,因为不会再长出来了,只能镶一个假的,但功能就大不一样了;如果不镶,就会永远留着一个深深黑洞。总之,好不容易牛起来的股市,在内外夹击的“口诛笔伐”中掉了门牙,既影响吃饭,也显得特丑陋。
片断二:周六晚上,同文化圈里相识了十几年的吴欢先生餐聚。此君最近得意。先是在新任日相安倍首次访华前,作为民间文化代表去了日本,在安倍家里又是写字又是作画,并请首相夫人到北京,陪同一起走东走西;此后,又带着两卷中国宣纸赴联合国,由秘书长潘基文与中国驻联合国代表王光亚剪彩,在联合国大厦举办中国书画展。人得意之时总有精力,因而席间一时兴起,便铺纸研墨,在宣纸上挥洒起来。跟我同辈的人,自小受“五四”新文化教育,后来更受“破四旧”的影响,接受中国传统教育甚少(当然更没有深刻系统的西方教育),多数不懂书法,更不会欣赏。尽管如此,但每次看吴欢写毛笔字时的运力与洒脱样儿,都是一种享受,觉得中国书法与传统文化特别伟大,真是“道亦有道”啊!于是总不免勾起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理性反思。
片断三:这些天宁夏电视台又在重播由钱锺书小说《围城》改编的电视剧。记得此剧十多年前刚播时,我正在读研究生,同学们都爱看得不得了,反正每天晚上都挤在研究生部活动室里看完后,才去读书。今天再看,更觉得钱先生讽刺力量的深刻。比方方鸿渐无奈去一个在外国银行做“买办”的人家里相亲时,那“买办”一句完整的中国话也不说,以中间不时夹杂几个英语单词而显身份这个细节。看看今天,无论有没有在英语国家读过书,非得将原本可以简单顺畅表达的母语中夹杂几个英语单词不可,不正是一种“时髦”么?
片断四:在《财经》杂志上读到“出口转内销”的某教授的一篇《语言的经济力量》。大意是现在全球化了,中国企业要走出去,就得学英语用英语,否则,是走不出去的;而且拿中国与印度这两个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比较,因后者基本是英语国家,所以,很多商业机会比我们就优先。果真如此么?我随手举个反例:已成了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日本和早已进入了“富人俱乐部”OECD的韩国,恐怕英语水平并不比中国人高吧,在他们经济起飞时,也未见大部分人都非得去讲英语不可。这么讲,并不意味着不重视英语,只是对过于突出甚至绝对化英语力量的观点不以为然。如果精英们都去说英语,恐怕就更没有那么美的中国书法了,《围城》里讽刺的那些人,可能就变成了既对中国文字学问越来越陌生,又对英语半生不熟的不伦不类的“半吊子”。
片断五:前两天读到一个企业家写的文章,批评很多企业家只习惯于在语文气氛里管理企业,而他认为正确做法应当是管好10、9和1等数字,因为10代表收入,9代表成本,两者的差1代表利润。此君无非是想强调企业家应当重视财务管理,有道理。但其批评“语文气氛”在企业管理中的作用,在我看来并无道理。
把这些片断一一串联起来,脑中忽然就想起了那位“哲学天才”维特根斯坦的一个重要哲学理念:人类生活的实质,其实是一个语言活动。的确,人类间的沟通与协调总得先通过语言,语言协调不成时才“拳脚相加”,没有哪一个上来二话不说就拳头相见的,恐怕这正是人与动物的重要区别所在。
沿着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理念,那股票市场实质当然也是一项“语言活动”,语言对其也就至关重要。比如眼下,先是境外这个银行那个资产管理公司的经济学家或经理,后是外国退了休的央行行长,再就是诸如钱锺书笔下讽刺的大大小小“买办”们,都大呼小叫沪深股市有泡沫。在如此这般的“语言”淹没下,这个本土市场的“门牙”终于被打掉了。可我就纳闷儿了,目前的沪深股市的发展阶段怎么说也仅相当于那些高叫中国泡沫的西方人的爷爷时代甚至还早时的情况吧,怎么就拿目前西方发达市场的指标同这一“爷爷时代”的市场相提并论呢?要这样,那“新兴市场”的成长潜力又从哪里说起呢?更纳闷儿的是,中国人自己怎么也就那么轻率听信这些“口诛笔伐”呢?
这几天胃痛。听说,人郁闷时,常常不是头痛,而是胃痛。加之从上周二开始,北京不是下雨就是阴沉,反正到我写下这些片断时还没见到太阳,所以,胃更痛了。自打本栏开栏以来未曾直接议论过股市,当然今天也不想专门评说股市,只是提到而已。遗憾的是,提的太不是时候,正赶上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