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要擦一擦油烟机,叫一个民工上来,姑且叫他民工甲吧。当时与甲讲好30元,然后拆卸下来搬到楼下。我忙着烧一大锅开水,准备若干旧报纸,抓空叫一个收废品的上楼把七十多斤的旧报纸卖了38元。收废品者只承认58斤,人家的秤就是这么说的,秤上没有任何标识,只好明白不了糊涂了了。就这么会儿功夫,拆油烟机的甲又叫了一个人来(乙),然后甲走了,乙已经把油烟机大卸八块了,然后告诉我密封圈坏了,需要换3个,每个22元。我一下子为难了,花钱还在其次,心里挺别扭,看着地上被铰得乱七八糟的旧密封圈,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坏了?还是先铰坏了,然后让我不得不买新的?再说,三个胶皮圈,每个成本不过几块钱,硬要卖22元一个,不是跟明抢差不多?这么一来,我要花的就不再是30元,而是96元。
结果是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三个密封圈要35元,加上拆洗费一共花了65元,乙还好心地安慰我说,你不是还卖了38块的旧报纸么?您就当花了27块擦油烟机了,这不就想开了?弄得我哭笑不得。无论如何,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密封圈从每个22元降到11.7元,降价47%,很满意了,比铁矿石跨国博弈的结果要强多了。
能把价格博弈到这个水平,我已经很知足了,须知与民工相比,我本是不占任何优势的。如果是磨一把菜刀无所谓,大不了把刀拿回来不磨了,可是抽油烟机被拆开来了,靠自己重新装上毕竟费劲儿,而且油泥那么大,这个技术门槛我迈不过去,所以只能被动地接受价格。何况我烧了开水,折腾了半天,如果就此放弃,我的沉没成本也不小。
面对技术垄断的时候,实在是无能为力。而我们经常会面对这种门槛,技术含量并不高的门槛,比如明知道收废品的用的是“倒八两”秤,您能怎么样?总不能自己把报纸送到废品回收站去吧?就算您自己运去,谁能保证那儿用的就不是“倒八两” 秤呢?
据乙说,甲和物业有关系,只有他能进来,然后揽下活儿再转包给乙,30元的拆洗费都要归甲,所以乙就要在密封圈上找齐。这事儿一想挺有意思,换句话说,拆洗油烟机已经形成了甲的独占市场,我面对的不是多个谈判对象,不是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甚至不是寡头垄断,而是一个被独占的市场,而这是物业造成的。甲成了转包商,虽然变相涨价的是乙,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是物业。正是物业造成了甲独占市场的格局。
桥出事儿,路也出事儿,房子也出事儿,大概就是因为转包吧,包来包去,接最后一棒者没法提价,就只能偷工减料了。所以,我还算幸运,如果民工乙的做法不是变相涨价而是偷工减料,安上油烟机以后轮儿不转,不抽油烟,那才糟糕呢。
这种小博弈如果按照国际大博弈的做法就要有趣得多。比如,即使我们面对独占市场的甲,只要甲不够强大,我们可以派军队去打他,街坊邻居不出兵,我们自己出兵也可以,不需要征得物业的同意,然后通过武力操纵价格;我们可以制订自己的标准,如果甲乙的活儿不符合我们的标准,就可以分文不给,强迫他们自己“召回”;我们可以贬值我们的货币,让他们即使拿到钱,购买力也贬值了许多;我们可以强迫他们在小区内消费,然后涨价,让他们实际上拿不走钱,难以把资本回输到农村去;还可以制订各种环保标准、卫生标准。
换句话说,只要足够强大,即使面对独占市场或者寡头垄断的行为,也是不吃亏的。这就是为什么,国际上折腾了那么多年都是围着中东转,就因为那儿有石油。如果仅仅有石油却没有强大的国力,就仍然是被动的价格接受者。
从小处说呢,民工的这种做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离乡背井、撇家舍业本身就需要较高的机会成本作为代偿,而进入城市打工要面对较高的生活成本、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和歧视,于是种种风险就要在价格中找齐,或者说通过漫天要价取得风险补偿。而我们面对的不公平恰恰是我们居住的城市造成的。
在生活中有这样一个感受,那就是家电维修、副食等方面我们基本上能够处于相对公平的环境,一方面市场是充分竞争的,另一方面,是重复博弈的,比如豆浆牛奶早点要天天买,这样我们就有重新选择的机会,而拆洗油烟机的周期要一年左右,所以就造成了消费者被动接受的局面。尽管家电维修、副食制作的技术门槛并不低。
凡是不能重复博弈的地方都是不公平的,比如火车站附近的饭馆、商店,如果进了火车站东西就越发地贵,再不买火车就开了,消费者就只能被迫接受高价格。房地产也是如此,一套房子要住几十年,再加上婚后无房、等房结婚等等消费刚性,消费者也就没有了什么选择余地。
当市场处于严重垄断状态的时候,经济的活力就会减弱,因为生产者发现任何降低成本的管理革新、技术创新都没有意义,行政垄断、特许垄断的门槛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生产者觉得没有奔头,那这个经济就要出问题,没有梦想没有奔头的经济环境肯定是难以持久的。
看来,反垄断任重道远,而最关键的还是要把不必要的行政垄断清除掉,否则,我们会时时刻刻付出高昂的成本,不仅仅是擦油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