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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货币战争》时的情景。那是在大半年前的一个下午,那时我正忙于博士论文的统撰,脑子里塞满了模型与数据,对逻辑和证据的苛求显然对我打量书籍的眼光产生了严重的“路径依赖”。结果,《货币战争》这本书在我手中只停留了不到5分钟。
我就这样忽略了一本“有影响力”的书。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不得不重新回到这本书。不仅朋友们会聊起它,单位的同事也会谈论它。前几天,有位杂志记者甚至提出一个令我意外的问题:《货币战争》是否影响到了中国的金融改革尤其是汇率改革的进程?
的确,西方主要媒体对这本书都给予了高度关注,并且几乎无一例外,都联系到了中国改革实践。按书中描述,国际金融领域充斥着“阴谋”与控制,私人家族呼风唤雨。面对如此骇人听闻的外部环境,中国金融改革的步伐当然要慎之又慎,不容有半点疏忽。反观中国现实,汇率改革和金融开放的步伐的确落后于西方社会的主流预期,这不能不让人对此产生某种联想。
无论如何,在我看来,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伪问题。拿汇率改革来说,从现有的信息来看,汇改可控性、渐进性和有序性的调子早在2005年“7.20汇改”之前就已定下,而此时《货币战争》尚未问世。回到学术立场,实际上,货币政策的背后有着复杂的货币经济学理论作为支撑。
实行货币政策有时确实像是打仗,在危机之中尤是如此。我时常会去浏览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候选人郭凯先生的博客日记。郭先生有一段在美联储访问的经历。在次级债危机越演越烈那会儿,存在各种不确定性,9月美联储终于降低再贴现率和基准利率。货币政策变动之后,美联储工作人员高度紧张地密切检测全球市场的反应,并揣测市场是否正确理解了美联储的信号。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在发动某次攻击之后,军事人员在检查是否成功击中目标;并且就时刻的把握上而言,货币政策的要求之高也丝毫不亚于发射导弹;而在威力上也大可相提并论。
不过,货币政策或许比战争更难以被私人所控制。经过长期的演化,如今启动货币政策通常需要确凿而明确的信号,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变成了某种技术性甚至程序性反应。在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每次例会之前,从大学教授到金融机构都会做出预期,这些预期通常较为一致,并且很多时候被证明是正确的。这意味着,货币政策已有很强的可预期性。在此次金融动荡中,货币政策存有争议的主要地方在于降息时机的选择。美联储主席没有在8月立即降息,但采取了大量注入流动性的方式;并在9月份顺势降息。
美联储(也包括西方其他主要央行)决定是否改变货币政策的首要依据是通货膨胀率。此次次级债危机之所以未能让美联储立即降息,是因为当时通货膨胀压力仍然清晰可辨,尚没有足够证据表明,经济增长从而物价上涨将因经济增长而放缓。美联储以及很多学院派经济学家的理由是,金融市场局部波动并不一定会扩散成为系统性风险,并作用到实体经济。在此背景下,如果立即降息,通货膨胀或将抬头,并进一步催生房地产市场泡沫。因而,直接向金融系统注入流动性更具针对性,也成了全球央行货币政策的共识。当然,随后金融市场、就业和房地产部门等重要数据表明,美国经济放缓的迹象明显,降息也就再无顾虑和悬念了。
在这一方面,《中国人民银行法》明确规定,货币政策的最终目标是,“保持币值稳定,并以此促进经济增长。”近期货币政策实践很好地演绎了这一点。为了应对国内的食品价格以及资产价格上涨的压力,中国央行已五度加息,八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并且,从可预期性上看,货币政策同市场的互动也越来越灵敏。实际上,与加息与通货膨胀率因果关系有关的争论较少,作为物价稳定的主要捍卫者,当通货膨胀率上升时,货币政策没有多少可供退缩的余地。争论的中心集中在通货膨胀形势本身。是局部通货膨胀,还是全面通货膨胀?是短期,还是长期?这些都事关货币政策的定位。
同西方国家次级债危机相对应,中国的货币政策也存在一个应将资本部门赋予何种重要性的问题。在此轮股市、楼市高涨的前期,货币政策并没有将资产部门作为变动的重要因素。随着资产部门日益成为流动性过剩的聚集地和催生地,货币政策已经转向,并明确表示高度关注资产部门。从这点上说,即便随着粮食以及生猪家禽生产周期的轮回,消费物价指数(CPI)似乎已见顶回落,由8月份的6.5%下降到9月份的6.2%,但资产部门高涨本身或将已为货币政策紧缩提供足够的理由。
有人将通货膨胀率上升就加息,下降就降息的做法讽刺为,不如在绳子上栓上一根骨头,让一只狗来操作货币政策。这实际上是货币政策进步的标准。毕竟,让一只狗操纵货币政策,也总比让某个家族操纵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