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金廊现代农业发展公司总经理

　　五、 晒谷最头痛

　　之前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可到了晒谷，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已经割下的这四十几万斤稻谷要一袋一袋从地里运到公路上才能用车装走，而当时连续下雨，地里十分泥泞，连拖拉机都开不进，只能依靠人力往外扛。可是这些稻谷差不多有7万包，每包重六七十斤，许多田块离公路有一里多路，就算每人5分钟能走一个来回，7万包也需要35万分钟，就是5000小时，600天人工。时间不等人啊！当时真是左右为难——稻子熟了不及时收割吧，会“倒灌浆”，导致颗粒无收；而把稻子割下来，一袋一袋留在地里，被雨水一泡，不赶紧晾晒就会霉烂——可我到哪里去找那么多人在几天内把它们背出来呢？

　　我从朋友贺雄的工厂调来50多个工人帮忙，这些工人几乎清一色来自安徽定远县农村。本以为这下应该解决问题了，没想到这些生在农村的年轻人，居然也挺娇惯的，根本吃不了苦。第二天下午，我就看见有个小伙子背着麻袋倒在田里，竟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吓得我赶紧奔了过去，原来他是累得趴在麻袋上睡着了。一场虚惊，以后就见怪不怪了。

　　我不能眼看着让稻谷烂在地里，无奈之下又向解放军求救。南京军区空军八旅驻上海部队，副旅长田君后亲自率兵支援，终于挽救了丰收的果实。不过，这些战士也都一个个地累得不行，一顿饭竟能吃1斤！

　　问题还没有就此结束：刚割下的稻谷含水量超过20%，而加工大米的含水量要低于16%。也就是说，这些稻谷必须晒3天大太阳才能进库。到哪里去晒呢？如果在公路上晒，几十万斤谷子几公里公路都不够铺的，而且遇上下雨根本来不及收（农民因为只有几分地，百八十斤谷子都是晒在家门口，一看变天了几分钟就能收回家）。这可是规模种地特有的问题。

　　无奈之下我又去求助政府，镇政府农业公司的蒋连奎总经理亲自帮我联络了粮管所（是粮食局直属企业，不归镇上管），所主任祁金观大力支持，免费借了一个仓库供我晒稻谷。可一次也只能晒几万斤而已。于是，我与联合收割机师傅说好，每天割50亩地（约5万斤谷子），另从安徽雇了5个工人翻仓（晒谷的时候，翻得越勤快，谷子干燥得越快）。

　　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出了问题：上海气象台预报晚上有雨，而嘉兴气象台预报没雨。由于我的地离嘉兴近而离上海市区远，所以当地人都习惯听嘉兴的气象预报不听上海的，所以他们都说不会下雨。可是老陈看看天后说会下雨，要他们把谷子装袋进库。但他们坚持认为没必要（这样也确实麻烦），结果几个人居然用我的稻子打起了赌，没有采取防雨措施。哪里想到，夜里3点多，一阵大雨把我们堆在场地上快要晒干的稻谷浇得精湿。

　　第二天，我们不得不重新开始翻晒被浇湿的谷子，可是新割下的稻谷就没有地方晒了。晒谷场出现了“塞车”。更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接下来的几天连续阴雨，受了潮的谷子几天见不到太阳就会发黄、发芽，就会报废。整整一个星期，总算天放了晴。我一狠心，把所有的稻子拉到了马路上晒，差不多摊了几公里长。晚上，我自己不睡觉，开着车巡逻，总算解决了晒谷问题，也累得半死。不过，还算好，没被人偷走。

　　这期间，因为我的稻子品种好，竟有人半夜开着货车来偷我的稻子做种子。他们白天用药毒死了看谷子的狼狗，打算晚上来偷。没想到我当天下午就从朋友那里又借了一条大狼狗。来偷种子的一爬进仓库就和大狼狗打了个照面，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跳墙逃走。可是和我一起在马路上晒谷子的一个东北来承包的农民运气就不如我了———既没有狗又没有车，晚上搭了个帐篷，一觉睡醒，稻谷被人偷了个精光，伤心得哭都哭不出来。

　　六、 不能用老办法销售

　　销售本应该是种地最重要的环节，能不能挣钱就看你能不能卖出个好价钱。可是由于农民大都是小农经营，打下的谷子扣除口粮以后，能够供出售的就几百斤而已，如果自己拿到市场销售，连运费都找不回来，所以只有等待收购，由别人制订价格。

　　虽然农民也知道谷子加工成大米以后再卖的利润起码翻番（稻谷一斤只能挣一二角，大米起码能挣三四角），但是卖大米要有国家“S”安全标志，农民无法将谷子加工成大米销售，只能等待收购。我种了500亩地，收了近50万斤谷子，当然就不想像他们那样老实，等着挨宰了。

　　国家定的稻谷保底收购价是0.7元/斤，我种地的实际成本差不多就要0.7元/斤。2004年上海各区定的收购价有所不同，金山区是0.89元/斤，加上3分钱的地方补贴，实际上是0.92元/斤。当地农民如果不计算人工费（他们因为地少，插秧除草收割都是自己手工干）费用大约是0.5元/斤，如果计算人工费，成本超过3元/斤。所以，如果只卖谷子，农民每卖一斤只能找回4角钱的人工费，种2亩地，卖2000斤谷子，他们也只能收入800元。所以，上海的农民为了生计是不能只种承包地的。我就不同了，500亩地有将近50万斤稻谷，即使光卖稻谷也能收入40多万，不但可以全部收回我的投资，还能有几万元净赢余。

　　我当然不会满足，想挣得更多。于是，我在市里雇人去宾馆饭店直销。可是，宾馆饭店都已经有了固定的进货渠道，打不进去，尤其听说我的大米要卖每斤2元的高价就更不肯买我的大米了。我的大米用的是进口的海洋有机肥，口感好。我相信只要他们品尝过，就会买。可是怎么让他们品尝呢？

　　我想了个“易货” 的销售方法。就是，你进我的大米不用付钱，签个字给我就行，将来，我凭这个“单”去你的宾馆饭店消费。结果，大米一下子就打进去了，而且是想进哪家宾馆就能进哪家宾馆。因为这些宾馆的老板都会盘算，虽然我的大米比别人贵几角钱，可只要我去他们的店里消费，他们能加倍赚回来，尤其是宾馆，满员的时候少，我去消费甚至不需要增加他们的成本，等于他们白拿大米。还有的宾馆甚至开出十分苛刻的条件，要我不能在旺季的时候去消费，只能在淡季的时候去。尽管如此，我也全答应了。

　　当然，如果都这样卖大米的话除非我开旅行社，否则还是要亏本。但是，我的方法是，就只发一次大米，而且不超过几百斤米。因为我知道自己大米的品质明显与人不同，等到他们发现口味不错再要货时，我就拖延，最后逼他们自己提出付现金拿米，我也就不用去消费了。我发现小日本的餐馆特别讲究米质，于是多筛选一遍，价格提高到4元/斤，他们照买，让我狠赚了一把。

　　2004年因为只是试验，一共只加工了十几万斤大米，就这样，一个多月就卖完了。我计算了一下，我直销大米的利润是1.2元/斤，是卖稻谷利润的6倍！除此之外，因为我是种粮大户，国家每亩地补贴了我80元，又因为我种了优质大米，政府又按照每亩地补贴了我10元，还补贴了1元/亩的农业保险，各项总和让我5个多月就挣了十多万，半年回报率差不多就超过50%！农业真可算得上是暴利行业。

　　七、 播下麦子后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也“农民化”了

　　收完了稻子想都没想就播了麦子。正在盘算麦子能挣多少钱的时候，当地农民告诉我，麦子的亩产能有500斤就不错了，又因为南方的麦子品质不如北方，所以收购价低于稻子。可是，种麦子的原材料成本却也要300多元，和稻子差不多。

　　天哪！这样一计算，气候好我都不一定能收回成本；如果气候不好，还要赔钱。果然，播下麦子后阴雨连绵。老陈告诉我，麦子最怕雨水太多，尤其现在正在长根的时候，下了雨麦子就不肯往深处扎根（因为吸地表的水就足够了），这样，到了成熟的时候就容易倒伏。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和农民一样了，居然会像农民那样不思考就去种麦子，居然没有先核算一下种二熟能不能有钱赚。只是想当然地以为利润与产量成正比，其实我根本不应该种二熟。这样，我下一年就可以提前到5月份播稻子，而用不着等着收了麦子后再播稻子，稻子的产量起码可以增加200斤。而这200斤是不需要增加成本的净收入，比种麦子的效益高多了。

　　记得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美国，在一位朋友家的农场做客，发现美国都是直播。表面上看，种一熟的原因是因为季节来不及，因为种二熟就要插秧，而且需要大量人工，这与我现在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实际上，即使在美国南方，在季节允许的情况下农民也只种一熟。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还曾经问过老美，为什么不种二熟？他的回答是：不上算。当时我还在想，二熟起码土地使用效率高、产量高，怎么会不上算？大概是外国人懒。现在才明白，其实即使在上海，每年种一熟稻子再种一熟麦子或者油菜的收入也没有只种单季稻的收入高。

　　道理很简单，如果直播单季稻，亩产量可以达到1300斤，如果搞二熟，虽然可以增收四五百斤麦子，但是扣除那减产的稻子和加上种麦子要开支的成本，完全是得不偿失。而且，种单季稻对来年的土地休养生息也有利，还能节省第二年的肥料成本，少用化肥还能改善土壤的有机成分。

　　现在不幸种了麦子，又遇到雨水多，麦子能不能长好，老百姓是听天由命，我可不甘心。我对麦子追施了“根肥”，就是我的海洋有机肥（它能促使根须增加15%），因为去年我们在给稻子施海洋有机肥的时候就发现，海洋有机肥能明显增加植物根须的数量。而且，为了防止再出现集中收割的问题，我已经分开时间播种，而且种了一半面积的大麦以错开成熟期。

　　没想到的情况又发生了。原来2004年麦子减产，上海小麦的收购价格高达0.85元/斤。可是2005年，麦子丰收，价格跌到0.65元！虽然我的麦子也丰收，可是成本高达0.7元/斤，到头来还是赔了！幸好我种稻子挣的钱多，弥补了种麦子的损失。

　　八、 农民为什么挣不到钱

　　挣了钱以后仔细想想，发现自己挣钱得益于规模。首先，我买种子、肥料、农药比农民便宜，因为我是规模采购，拿到的都是“出厂价”，厂里甚至派人送货上门。个体农民不仅要自己去拉货，价格还比我高得多。在销售方面，个体农民因为数量少，只能卖给小贩或者低价格交售给中粮总公司。所以，个体农民是“高价进货低价销售”，而我是“低价进货高价销售”。这“一进一出”，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是不是规模化都是好的呢？也不是。不仅是晒谷存在问题，更重要的是劳动效率低。我发现，农民自己的地里，草拔一次就够了；可是我雇农民给我拔草，没几天草就会又长出来。晒谷也是，农民自己的谷子，两天就能晒干；可是给我晒谷，五天也晒不干。原来，他们在拔草的时候故意留一些草根在地里；晒谷的时候，故意少翻，为的是可以多拿人工钱。这其实也正是“人民公社”输给“家庭联产承包”的道理。

　　所以，如果能找到一种“土地规模但是人不规模”的模式，就是，如果能找到一种既不打破现有的“家庭联产承包”机制，又能实现规模种植、规模经营的路子，中国的农业就能更上一层楼。

　　九、 “金廊农业模式”

　　2005年末，我和当时廊下镇的张亚军镇长一起拟订了一个“小农经济体制下规模农业”的方案，就是：以高出国家牌价30%的价格和近万户农民订立收购稻谷的合同。这样，一方面农民的收入一下子就能提高1倍多（因为他们过去的利润还达不到30%）；另一方面，他们会愿意按照我们的指挥统一种植，从而形成规模。我们就能通过规模采购生产资料降低种植成本，通过专家统一指导使产量大幅度提高。

　　同时，这种模式虽然在种植上是规模的（统一品种、统一种植方法），但是因为没有改变“联产承包”机制，农民的收入还是和产量挂钩，所以生产效率丝毫没有降低。

　　只是对我而言，收购稻谷的成本高了。因此逼迫我们必须找到一种能够“平衡”的方法。当时，我计划通过三种方式平衡成本：

　　1、打“品质牌”。通过实行无公害、绿色种植的方法生产无公害、绿色大米来提高大米的销售价格，达到平衡资金的目的。

　　2、打“品种牌”。 现在上海市场对大米的口感要求越来越高，口感好的大米就能卖好的价格。所以我们要生产口感好的大米来平衡我们的资金。

　　3、打“品牌牌”。现在人们对食品安全越来越讲究，我注册了“金山博士米”为自己的品牌和个体小贩在食品安全上竞争。利用我是上海唯一用飞机、用电脑种地的农业企业的形象，赢得市民的信任。

　　2006年初，我们将这个方案报到金山区，立即得到区委和区政府的全力支持。于是，我开始在上海金山的廊下镇和江苏东台的梁垛乡搞实验，与近万户农民签订了合同，结果大获成功———连我自己也没想到，“金山博士米”竟然供不应求，还成为能够与日本米一争高下的中国米———而这一模式，也得到了中央领导的肯定。

　　十、 蛋白质米和胚芽米

　　由于规模大了，一些过去根本不可能开发的项目也被投入研究。我开始大量聘请科研人员搞产品开发。2006年，我们研究出“蛋白质米”。

　　所谓“蛋白质米”，就是用还没有成熟的稻谷加工大米。由于稻谷的成熟过程是一个“蛋白质”向“淀粉”转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没有完成的时候收割，大米的蛋白质含量就高，淀粉的含量就低。这样的米不仅口感好，还因为淀粉含量低深受糖尿病患者的欢迎。虽然产量大大低于普通稻谷（亩产只有普通稻谷的1/3），但是由于价格足够高（在徐家汇的汇金超市卖到9元多一斤），所以还是很赚钱的。很快，“金山博士蛋白质米”就在市场有了一席之地，成为全国市场唯一有实力做电视广告的品牌大米（每天3次）。

　　今年，我们又开发出“胚芽米”。就是带胚芽的米。由于稻谷70%的营养在胚芽中，而且胚芽中含有能为人体吸收的锌、维生素E和B1、B6此类能提高人体免疫功能促进胰岛素产生和婴儿发育的营养成分。可是，过去的大米加工技术无法保留大米的胚芽。我购买了最先进的大米加工设备，使得碾米时稻谷的胚芽得以保留。现在，订货已是源源不断，来我这里参观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这些都得益于农业的规模。

　　十一、 请到我的农庄来

　　今年，我打算在大田的中央建一个露天的小温泉。夏天麦子熟了，我要请朋友一起，在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中，泡着温泉侃大山。

　　我还要在地的四周挖一条“护城河”，河边植上密集的竹子，还要挖一个大鱼溏，当中堆两个小岛，养上野鸡野鸭。朋友来了可以钓鱼，还可以猎野味。

　　现在，我的耕地上已经配上了自动喷灌和电视监控摄像头。去我的网站，你轻点鼠标就可以体验遥控喷水施肥的乐趣，你还可以随时看见耕地的影象和温度、湿度、光照的数据。

　　我正在建几百个这样的微型《网络农庄》，200平方米一个单元，每个单元只收2000元/年，下岗工人也能经营得起（比上海的物业管理费还低）：只要他们把城里的住房出租掉就能到我这里住乡下的别墅，还能通过种地，种有机农产品糊口。他们不懂农业也没关系，我可以提供有偿技术服务、劳务服务，正好想乘机肥一把自己。

　　我要让远在市区的朋友也能通过计算机网络遥控喷灌，甚至躺在床上就可以种地，瓜果熟了还可以带朋友一起来品尝真正不用化肥、农药的有机农产品。在我这里，网络种田已经不是梦想。有志农业的朋友，请到我的农庄来，现代农业不再是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年代了。(完)

　　我种了500亩地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