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勇
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我在“流动性过剩”问题上花了不少时间琢磨。除了其本身的重要性之外,部分原因在于它构成了我新工作的主要内容之一。可以预言,流动性过剩还将是今年最热火的经济词汇之一。今天借这个专栏,我想与各位读者分享我对此的一点心得。
首先,流动性过剩必须从更宽广的意义上去理解。几乎所有人都会说,流动性代表各类资产变现的难易程度,但即便如此,它仍是个十分模糊的术语,没有一个公认的度量标准。从学术的角度看,1959年英国财政部牵头发布的“拉德克利夫报告”首次引发各界对流动性的关注。那份报告提出,应该用流动性取代货币概念,因为在大量非银行金融机构存在的现代金融体系中,传统的货币概念已不足于涵盖整个金融部门。
这种提法虽然赢得广泛认同,但在中国一直未能真正付诸实践。当前中国的货币政策主要盯住的是广义货币供应量M2。M2包括流通的货币、银行活期存款、定期存款、储蓄存款,以及非银行金融机构持有的客户保证金(2001年开始纳入M2)。可是,如果仅仅从广义货币供应量M2来看,中国的流动性并没有显著的跳跃。1998年至2006年间,M2的增长速度依次为,14.8%、14.7%、12.3%、17.6%、16.9%、19.6%、14.9%、17.9%、17.6%和15.8%。从这个角度说,最近有学者提出应将货币政策目标从M2转向M3是富有洞见的。M3货币供应量是指M2加上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存款(非客户保证金的部分)以及金融机构发行的证券。
因而,流动性过剩应该将资产价格包括在内,而不能仅仅将资产价格看作是流动性过剩的结果。虽然,是否应该将资产价格纳入到货币政策调控的视野中去,历来充满争议,当资产价格在极端通道中运行时,货币政策不可能不为所动,因为资产价格的泡沫化迟早将作用于实体经济,而货币政策不应等到损害真正发生时才去亡羊补牢。很明显,如果将股价、房价考虑在内,中国的流动性过剩的确令人担忧,而仅仅关注银行部门是得不出这一主流结论的。
还有,输入型流动性并不是流动性过剩的直接原因。央行在外汇市场上购入外汇的同时,也放出等值的基础货币。中国拥有1.5万亿美元外汇储备,这构成了将近11万亿人民币的外汇占款。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外汇占款实际上成为近年间中国基础货币的最主要的投放渠道。从规模上看,外汇占款的确创造了充沛的流动性。
但问题是,央行通过各种手段回收了外汇占款所带来的流动性。比如2007年上半年,通过发行央行票据、提高存款准备金率等措施共收回流动性约1.9万亿元。由于对冲外汇储备增加,央行投放的货币119122亿,由外汇储备增加导致的基础货币投放,基本上通过对冲操作收回。因此,流动性过剩的根本原因不在于外部的“双顺差”,而在于内部的储蓄盈余;不在于增量的扩张,而在于存量的活跃化。实际上,中国长年拥有庞大的居民储蓄,但是在近十年的通货紧缩时期,它并没有出来兴风作浪。
最后,资产部门膨胀源自“窖藏”的转变。与此相关的一个有趣问题是所谓中国之谜。越来越多的研究和事实表明,进入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中国货币供应量与物价变动呈现反向关系。令很多人记忆犹新的是,自1998年下半年开始的通货紧缩周期里,低利率和充沛的货币供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未能扭转物价走低的态势。从这个角度说,出现一定程度的通胀压力或许是让货币经济学家松了口气。按照货币学派的经典表述,物价上涨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个货币现象,总是过多的货币追逐过少的商品所致。可是,中国长期扩张性的货币投放却并没有出现应有的涨价反映。
对这个中国之谜的一种解释是,货币供应被“窖藏”了起来,具体而言是被老百姓以储蓄存款的方式放在了银行,变成了储蓄而不是消费,所以并没有转化成有效需求。银行系统的流动性过剩只是账面上的。
当存银行不再是明智选择的时候,老百姓就转变了窖藏的对象,从以前“货币窖藏”,变成了现在的“金融窖藏”:当前的过剩流动性主要依附在资产价格上以求实现保值增值。于是,长期累积的过剩流动性终于喷薄而出,在银行存款、股市和楼市间左顾右盼,正在制造自日本“广场协议”以来规模最大的资产价格膨胀。
当我们用更宽广的视角打量流动性过剩时,可以发现其实它并不陌生。至少从定义而言,流动性过剩在中国是长期存在的。所不同的只是流动性过剩的表现方式:以前是储蓄存款的堆积和银行的惜贷,而现在是资产价格的上涨。前者对应的是通货紧缩,而后者对应的是结构性通货膨胀。
针对应采用更广的货币供应指标以便更加关注资产价格的建议,有关部门认为时机尚不成熟,这显然不是对这一方向的否定。就货币政策而言,为控制房价高涨,央行联手银监会出台并落实二套房贷新政就是一个明证。
(作者系经济学博士 财经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