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研究者,上海“东方讲坛”讲师
在希腊神话中,美女潘多拉忍不住打开那个了盒子,从里面跑出各类恶魔::战争、疾病、仇恨、灾荒…….它们从此与人类文明相生相伴。
神话有如预言,常隐含真理。多少英雄好汉在战争和疫病面前灰飞烟灭,更多的人们则从中参悟出生命的真谛。
又逢冬春时节, “人禽流感”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话题,与此相关联的是遍及全球的一系列疫情报告。在疫情报告的后面则潜伏着人类的隐忧:一旦病毒变异导致在人群中的迅速传播,类似1918年的那场使4500万民众丧生的西班牙大流感会否重演?
人们不敢忘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进入尾声的1918年,世界又被扔进了另一个始料未及的大灾难中。一场流感在几个月内横扫全球,无数人因此销声匿迹。早在1915年春,英格兰就发现零星的流感病人。1917年,欧洲大陆的流感疫情在暗中扩展。到了1918年春天,流感开始大范围扩散,它的传染性极强,首当其冲袭击健康的青壮年。两个月后,几乎无人都幸免,士兵们因流感而大量倒下……西班牙作为一个战时的中立国,并未像其他欧洲国家那样有意封锁有关流感的新闻报道,包括国王阿方索三世在内的800万人都得了病的消息不迳而走。于是,世人就将这次流感称为“西班牙女士”,西班牙人几乎成了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到了夏季,疫情逐步好转。但几个月后,流感卷土重来。据北卡罗莱纳州立大学的一位医学地理学家杰拉尔德·派尔(Gerald Pyle)说,在8月份,流感“毫不留情地肆虐印度次大陆、东南亚、日本、中国、加勒比海的大部分地区以及中南美洲的部分地区”。只有20%的感染者病情较轻微,其余病人有一半以上病入膏肓,高烧、神志不清、呼吸急促、肺内水肿,在几天甚至几小时后窒息而亡。除了孤立的岛屿和澳大利亚,流感迅速笼罩了世界的大部分地区。
这场流感所到之处,没有任何特效药可以施治。几个月后,随着最后一批牺牲者的死去,神秘的病毒也消逝得无影无踪,留给世人的则是无尽的哀伤和谜思。
近一个世纪以来,随着城市环境的不断改善,医学(科学)技术的日益发展,人类抵抗疾病的能力在增长,但同时传染病谱也在加速更新(如禽流感、SARS等病毒的不断变异),使人类陷入被动应战的严峻局面,“西班牙女郎”的身影在末世的辉煌中似隐若现。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中国现拥有13亿人口(其中2亿为流动人口),130亿只家禽,水禽养殖占全球三分之一。中国也是候鸟的主要集散地,禽H5N1型和H9N2型病毒从禽类而直接感染人,分别于1997年和1998年首发于香港和广东省。因此,中国曾被认为是亚洲人禽流感病毒新亚型多发的疫源地之一。
上海的情况又如何呢?清代温病学家王孟英在《霍乱记》中曾记述:“人烟繁萃,地气愈热,室庐稠密,秽气愈盛,附郭之河,藏污纳垢,水皆恶浊不堪。”尽道出上海的自然地理环境与传染病流行的深刻内在关系。一百年过去,随着上海城市建设步伐的日益加快,今日上海的常住及流动人口已达二千多万,人口交往之频繁乃史所未见,增大了各种病菌广泛传播的机率。人口密集,使得城市环境卫生、居住条件等问题日益凸显。对一个有着几千万常住人口的国际都市而言,如何妥善处理废气、废水、废料以及各种生活垃圾与工业垃圾,避免大气、水体及噪声等环境污染,不仅是降低传染病发病率的首要条件,也是各级政府和相关部门的当务之急。尤其是近年日益增多的医源性垃圾,必须给予妥善和有效的处理,才能从源头上降低传染病的交叉感染。
应对时疫,中国医家特别重视早期的防治。《周易》中说:“君子思患而预防之”;《黄帝内经》则说:“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患治未患。”在中国民间,则有焚香避秽、清扫逐秽、饮水消毒、以毒攻毒等诸多防治疫病的方法和习惯。
古往今来的医家无不认为,大众生活方式在疫病防控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大众心理支持系统的完善也是防治疫病的重要一环,与医疗救助同等重要。人禽流感可能给世界带来的冲击总有限度,但人们的恐惧心理比流感本身更具冲击力。据世界银行最新预测,若出现人禽流感的传播,将会导致全球2000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心态去面对不期而至的人员和经济损失,则心理问题将会在很长时间内笼罩世界。
历史告诉我们,人类与禽类流感已共存了几千年,曾长期相安无事。为何寄生于禽鸟体内的病毒近年来频频夺人性命?无法回避的现实发人深思:现代人对禽类的肆意捕杀和滥用是否为病毒入侵大开了方便之门?不当的饲养方式以及过于密切的接触,是否使“禽流感”加速变异为人禽流感创造了条件?敬畏一切生命,善待天地自然,是否应成为人类防治疫病之本?
惟有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存,我们或可以胆气十足地道一声:别了,“西班牙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