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投资人 自由撰稿人

　　现居河南平顶山市

　　喧嚣多年的“红色亿元村”南街村大泡沫，终于不可避免地破灭了。

　　在当代中国乡村，经济上比南街村发达的多得很，南街村真正的影响其实是在政治方面：

　　走进这个被誉为中国十大名村”之一的南街村，仿佛通过时间隧道回到了30多年前。南街村建有自己的广播站和电视台，有本村的新闻报道和政治教育，一天广播三次，开始曲分别是《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和《社会主义好》。各工厂各单位，每天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就是唱革命歌曲、喊革命口号。他们强调“政治挂帅，思想领先”，坚持发展集体经济，实行集体统一经营，反对承包制、股份制；强调共同富裕，不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用王宏斌的名言讲就是“要让村里人富得一分钱存款都没有”。

　　南街村如此大放政治气球大吹政治泡沫，当然与村委一把手王宏斌书记有莫大关系。据知情者讲，王书记从不看企业财务报表，对企业经营并无成熟的规划，“他希望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政治人物”，但他的所谓“政治”显然没有与时俱进，如他提倡学习雷锋的集体主义和傻子精神，并提出口号：“这个世界是傻子的世界，由傻子去支持，由傻子去推动，由傻子去创造，是最后属于傻子的。”村干部们也都自称是“二百五”干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月薪250元。

　　难道南街村掌权人真傻么？不，他们精明之极。1999年，承认自己“一意孤行，独断专行”的王书记在“三大班子”所有成员均反对的情况下，决意上马“永动机”工程。为此，南街村买来了三辆崭新的奥迪轿车用于实验，但将轿车发动机拆卸后装上“永动机”的结果只能是失败。不过，王书记并不气馁，而其他人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干，项目负责人于是声称，之前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缺少神助，“如果能迎来八仙相助，永动机将获得成功”。于是，为了恭迎八仙下凡，村委大院的几个楼房顶部装上了10余盏探照灯，并配上各种小彩灯，一共“九九八十一”盏。据知情者讲，王书记上马“永动机”项目，源于一个伟大的计划：如果永动机研发成功，南街村可日进纯利近千万，这不但可以扭转南街村陷于颓势的经济，有了钱——可以先收购一个镇，复制南街村模式，然后再收购一个县，收购一个省……最后，让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

　　精明的村干部还有村主任王忠金。2003年5月，王因心脏病突发身亡，不料，清理其遗物时，在其办公室保险柜中至少发现了2000万元现金及多本户主为王金忠的房产证。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在追悼会上，王的几个二奶抱着小孩来到现场，并对王生前拥有的财产提出要求。

　　南街村从上世纪80年代即已开始发展工业，但大多绩效平平，甚至亏损，真正助其走出原始积累阶段的是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农业银行北京总部给的5000万元贷款。所以南街村的经营模式一直备受各界质疑。2000年，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冯仕政曾去南街村调研，他根据不完全（其实也没法完全）统计的1985年至1998年银行贷款数据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是：第一，总产值和银行贷款增长趋势完全一致；第二，1991年及以后，银行贷款远远高于利税，到1998年已接近7倍。冯认为，南街村经济是典型的“高增长、低效率”，正是在巨额银行贷款输血的支持下，南街村经济才能在效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情况下，增长速度远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冯还指出，南街村经济膨胀还有一个次要原因，即大量雇佣廉价村外劳力，人数是南街村村民的近三倍。

　　在南街村低效经营依靠银行输血和廉价劳力维持的情况下，南街村仍然大量进行非生产性建设投资。1998年，还耗资5000万建南街村“长城”和“朝阳门”。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南街村经济连续下滑，至2004年多条生产线停转，甚至发不出工资。此时，南街村集团负债额高达16亿元之巨，上了各家银行的“黑名单”。

　　相信命理的王书记出差去了深圳，找到一名术士为其测名测命，“道士写了一首藏头诗，大意是南街村和王书记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冥冥中早有注定，如果王书记大名改个字，南街村和书记可以继续辉煌，当然还要承认改革开放、市场经济、邓小平理论，甚至承认资本主义的股票市场，并准备上市融资。于是在2004年11月，在“法律意义”上，南街村宣告了其“公有制”集体经济历史的终结。在南街村集团第25次股东大会上，完成了改制决议，原南街村“三大班子”12名成员成为自然人股东，共占60%的股份。

　　但是，“改制”是在秘密暗箱中操作的，所以，虽然“改制”合乎《公司法》程序，也有工商部门注册文书为证，但南街村改制知情人却矢口否认，王回应外界说是“无稽之谈”，也有其他知情人说“改制”只是“形式上”的，南街村不改“红色路线”。其实，南街村的“改制”就是MBO，就是被人诟病也被南街村长期抵制、批判的“私有化”，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确乎难以向村民做出自圆其说的解释。南街村前后的说法和做法、宣传和运作实在落差巨大，与市场经济的潮音极不和谐，与改革开放的步伐极不合拍，它有投入有生产有工人有产值有规模，但没有效率没有效益没有利润，它经不起成本——收益分析框架的起码检讨。老实说，它之陷入困境，并不令人惊愕。令人惊愕的是，它竟能畸形膨胀这么多年，那就不仅仅是南街村的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