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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博士 财经专栏作者
利率平价理论在多大程度上能成立,取决于利差在资本流动性因素中所占的比重。所以,中美利差不应是国内货币政策不可逾越的天花板,我们只有强化而不是放松资本项目管制,在人民币汇率制度和国内金融体制足够完善之前,资本项目放开步伐应慎之又慎。热钱流入和资产价格上涨互为因果,控制了一个就有助于控制另一个,在加强资本管制控制热钱流入的同时,需要对资产价格膨胀保持高度警惕。
在上周末的上海“陆家嘴论坛”上,跨境资本流动成为焦点话题之一。显然,跨境资本流动中的所谓热钱是最需要关注的。很多论者都注意到了,热钱正在加速涌入中国;但较少人注意到,这个现象构成了一个理论悖论,并正在造成越来越多的政策混乱。
热钱流入的增量和存量规模之巨令人不安。今年首季,我国外汇储备增加1539亿美元,扣除贸易顺差和外商直接投资,首季入境的不可解释的资金高达851亿美元。去年,这一数字是1170亿美元,也就是说,今年首季流入的热钱已超过去年全年的70%。并且,这个粗略估算很可能还低估了热钱的规模。众所周知,外贸顺差中有虚假申报的结汇,而外商直接投资中也有热钱乔装其中。近日有学者警告说,目前中国承受的“热钱”流入规模(今年可能达到6500亿美元),已超出亚洲金融危机前整个东亚所承受的规模,但中国GDP规模至多只有当年日韩加上东盟GDP规模的四分之一。
热钱加速涌入是不难解释的,因为它们能够获得相当可观的无风险收益。就第一季度情况来看,汇率方面,一季度人民币兑美元升值4.1%;利差方面的计算较为复杂,因为中国很难找到与美国相对应的利率,但无论是用当前的一年期央票利率(最近参考收益率为4.0583%)、Shibor(5月9日为4.7047),还是一年期存款利率4.14%,中美利差都在200个基点之上。换言之,第一季度热钱的无风险收益率在4.5%左右。如果今年人民币升值10%,则热钱一年的收入率可达到12%。在金融动荡的当前,这个收益颇有吸引力。
投机中国的这种无风险收益还会持续。鉴于两国经济的基本面,在未来几个月中,中美利差只有扩大的可能。此外,人民币对美元的即期汇率略高于7,而人民币兑美元的一年期远期汇率为6.56,一年期NDF(无本金交割远期汇率)为6.45,这意味着,人民币远期汇率存在升水。如果现在热钱进入中国,还是可以同时获得上述两重无风险收益。举例来说,投机者将100万美元换成700万人民币存在银行,同时卖出人民币远期合同,一年以后本息总额为728.982万人民币,并按时交割当初的远期和约,获得111.125万美元。这样,热钱一年的收益率为11.125%,这远高于美国的基准利率2%。值得强调的是,这个收益完全无风险,这还没有考虑热钱投资资产部门可能获得的更高收益。
根据著名的利率平价理论,热钱不应该在利息和汇兑两个市场同时获得好处。利率平价理论是由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于1923年在其《货币改革论》一书中首先提出,后经一些西方经济学家发展而成。该学说主要研究国际货币市场上利差与即期汇率和远期汇率的关系,主要结论是两国利率之差约等于两国汇率之间的变动率。利率平价理论是除购买力平价理论之外最重要的一种汇率决定理论,并且被认为更具有解释力。同样是从一价定律出发,购买力平价理论依照的是商品价格,而利率平价理论依照的是资金价格,显然,资金的流动性要远大于商品,因而,利率平价理论应该更容易成立。
具体而言,如果中国利率高于美国,那中国远期汇率就应同幅度贴水,即贬值。此时,热钱进入中国,在利息上有收益,在汇兑上则有损失,并且,收益应该正好等于损失。否则,国际资本就会有套利空间,因为这种收益是无风险的,即便存在,也会很快消散。
现实并不符合利率平价理论的预言。按照该理论,中美之间存在正利差,人民币远期汇率应该是贴水,而不是现在的升水,这样才能保证资金在不同国家具有同样的收益或价格。从这个角度看,或许我们应该困惑的不是为什么这么多的热钱会进入中国,而是为什么不是更多?
利率平价理论为何在中国失灵?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热钱进出中国存在较高成本。假如热钱可以完全自由地进出中国,那么,按照利率平价理论来推,入境的热钱还会成倍增加。显然,中国资本项目下的管制为热钱流动带来了较高的成本,因而套利空间并没有很快消失,而得以持续。无论热钱有多少种进入中国的渠道,但所有这些渠道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面临一定的风险才能打通。
从反思利率平价理论的角度,似可得出若干重要政策含义,而这些政策并没有得到充分讨论。第一,中美利差不应是国内货币政策不可逾越的天花板。要求恪守中美利差的流行建议是从利率平价理论角度给出的,但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利率平价理论并不总是成立。在笔者看来,在当前的讨论中,利率平价理论被过度重视了。而这个理论在多大程度上能成立,取决于利差在资本流动性因素中所占的比重。看来,除利差外,下面这两个因素尤为重要。
第二,强化而不是放松资本项目管制,提升热钱进出中国的成本。资本管制是中国应对国际投机的最重要也是最后的屏障。资本管制易放难收。在人民币汇率制度和国内金融体制足够完善之前,资本项目放开步伐应慎之又慎。
第三,控制资产价格,降低热钱的预期收益率。除了利差汇差以外,流入中国的热钱更为看重的收益还是投资回报,主要是来自资产部门的收益。热钱流入和资产价格上涨互为因果,控制了一个就有助于控制另一个。在加强资本管制控制热钱流入的同时,还需要对资产价格膨胀保持高度警惕。事实证明,政府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只要资产价格没有明显的泡沫,热钱就缺少大规模进出的动力。如果做到了这一点,去冬以来沪深股市的巨幅调整或许就不会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