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谦
上海欧洲学会副秘书长
对于消费者来说，货比三家是购物的基本常识。消费者最担心的事情是若干商家建立价格联盟，那样的话消费者无疑将会处于任人宰割的弱者地位。最近，英国维护市场竞争秩序的重要机构之一的公平交易局决定对英国最大的4家连锁超市——泰斯库（Tesco）、阿斯达（Asda）、塞恩斯伯里（Sainsbury’s）和莫里森斯（Morrisons）展开调查，以确认它们之间是否存在违法的价格联盟。
公平交易局的这一决定被媒体披露后，英国乃至欧洲的零售业都受到震动。业内人士和分析家们还认为，这一事件的重要意义在于进一步印证了不少专业人士先前的推测，即欧盟在经济管理方面正在引入美国的观念：从保护竞争者逐步转向扶植竞争。这意味着欧盟及其成员国的有关机构将对许多虽然不合法，但长期被人们默许的市场行为主动出击，从而在更大程度上打破各种有形和无形的垄断联盟。
英国人最初对公平交易局的这一决定普遍感到不理解和惊讶。因为从表面现象来看，英国零售业的竞争状态是挺不错的，消费者也由此得到了可观的利益。例如，在2000年至2007年期间，英国食品的实际零售价格下跌了7％。如果不是最近世界性的食品价格上升的话，英国食品价格的下降趋势还会继续。更何况，英国另一个维护市场竞争的机构——竞争委员会前不久还在一份调查报告排除了超市零售业存在“不良行为”的情况。那是一份经过两年的调查才完成的报告，难道还不可信吗？
而且，按照经济学常识，大型超市间存在价格联盟的说法似乎难以成立。其原因一是英国超市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各大超市为了争夺更大的市场份额的竞争几乎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哪有“联盟”可言？二是人们一般认为，价格联盟在像纸张、燃料、玻璃、化工原料等品种和款式比较单一的大宗产品方面容易形成，而大卖场式的巨型超市经营的商品数以百万，同类商品的品种、款式和规格不胜枚举，这如何形成价格联盟呢？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公平交易局刚作出决定时，涉案的超市都一口咬定这是“没事找事”，想在“鸡蛋里挑骨头”。但是，这些超市不一会就闭嘴了，看来公平交易局似乎掌握了有价值的线索，对调查的结果很有信心。
据说，正是竞争委员会的那份调查报告中一条并不显眼的附注，给公平交易局提供了重要线索。这条附注说，在检查供货商的电子邮件时发现一个供货商曾“主动”向某个零售业客户提供了另一个客户所“期望得到的期货价格”。很显然，这个“过分热心的”供货商实际上为他的两个客户充当了达成价格协议的中间人。或许是受这条附注的启发，公平交易局在这次调查行动中要求四大超市提供在2005年至2008年期间某个时间段（长达12个星期）与供货商之间各种通信的详细记录。如此有针对性的调查要求，实属罕见。这也使四大超市怀疑它们的狐狸尾巴已被抓住了。当然，大家也很容易联想到，可能是价格联盟本身出现了“裂缝”。例如，有知情者或某个涉案超市向公平交易局投案自首。
事实上，英国公平交易局的这个决定是欧盟及其成员国近年来所采取的一系列反垄断行动的组成部分。长期以来，欧洲经济活力和创新动力都不如美国。专家们认为，重要原因之一是欧洲与美国对竞争的观念和处理方式不同。概括说来，欧洲是保护竞争者，而美国是扶植竞争，其结果是欧洲的垄断企业或垄断联盟只要披上一件“竞争者”的伪装，就能够逃避法律的惩罚，甚至还能够得到执法机构的庇护。因此，欧洲学术界和经济界都呼吁欧盟及其成员国能够借鉴美国的经验，增强欧洲市场的竞争强度，从而提高欧洲企业的国际竞争力。
为此，欧盟及其成员国的有关经济管理机构已经从惩罚力度、透明度和可预见性三方面着手，严厉打击形形色色的垄断行为，其目的是要使欧洲企业或其他的行为法人不仅认识到它们的违法行为将受到更为严厉的惩罚（严重的违法者除了须缴纳数额大大增加的罚款，还难逃牢狱之灾），还更清晰地认识到管理机构的运作规则和预期的结果。这包括行之有效的“坦白免罚原则”。根据这条原则，任何企业或个人如能在调查结果出台前彻底坦白，并供出相关的同谋和共犯，就能免除惩罚。在这一政策的感召下，许多案犯投案自首，并使执法机关顺藤摸瓜抓获一批违法企业和个人。
正是由于政策和策略的调整，近年来欧盟成功地“从鸡蛋里找到了许多骨头”。仅举两件大案为例，去年比利时的InBev酿酒厂和3家荷兰酿酒厂被判决有违反反垄断法的行为，并被判处2．74亿欧元的罚款；4家分别设在比利时、德国、卢森堡和荷兰的电梯制造厂也被判罚9．92亿欧元。
英国近年来也判决了几例涉及反垄断法的大案。去年，英国两家最大的航空公司——英国航空公司和维珍航空公司因联手确定燃油附加费而被判处1．215亿英镑罚款；数家超市和乳制品厂因被查出建立价格联盟而“同意”支付1．16亿英镑罚款。今年4月，11家零售商和两家烟草公司被指控建立价格联盟，目前正在接受司法调查。
与上述案件相比，公平交易局眼下正在调查的4家大型连锁超市的价格联盟案件难度要高得多。这或许也是英国先易后难，在取得一定经验以后才决定对大型连锁超市的价格联盟立案。分析家们认为，这一案件从立案到最终判决的全部过程，将对法律和经济学的发展提供颇有价值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