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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个月前的一个上午，我在时代广场附近的前雷曼兄弟全球总部采访了当时还是雷曼全球首席经济学家的伊森·哈里斯；5个月后的又一个上午，我面对的是哈里斯的新同事——巴克莱资本首席经济学家迪恩·马基（Dean M. Maki）。不过，在巴克莱9月中旬收购雷曼的美国业务和部分核心员工之后，马基的身份稍稍有了一些变化，变成了“联合”首席经济学家。跟他分享首席头衔的，正是昔日雷曼的哈里斯。
曾任美联储资深经济学家的马基认为，美国经济可能要到明年下半年才能开始复苏。不过，他更担心的却是当局可能不能马上吸取这次危机的教训，在经济企稳之后尽快启动利率的正常化进程。这一点在他看来可能成为埋下新“定时炸弹”的隐患。
⊙本报特派记者 朱周良 纽约报道
对金融风险还需保持警惕
上海证券报：您觉得金融危机见底了吗？
马基：我不大愿意下类似于我们已经渡过最坏时期的判断。我想说的是，美联储和财政部推出的一系列举措，的确似乎已经在市场上产生了一些积极效果，我们预计这种正面效应会继续下去。
当然，在现阶段还存在危机继续恶化的风险，所以我认为现在还没到过于自信和乐观的时候，大家还必须对金融体系可能出现的更多负面发展保持警惕。
上海证券报：您觉得还会有大型金融机构倒闭吗？
马基：现在美联储和财政部的目标似乎是，阻止任何可能严重冲击金融体系的大型金融机构破产，当局为此采取的一些举措过去几周似乎也收到了效果，并且这种效果未来一段时间可能持续下去。
上海证券报：我们已经处在全球衰退风险了吗？低增长会持续多久？
马基：这取决于怎么定义衰退。我们的判断是，我们要么已经、要么就是正在进入全球性的衰退，我们相信美国、英国、欧元区都已经陷入衰退，这些经济占世界经济很大比重，所以全球陷入衰退也在情理之中。
在美国，我们认为经济萎缩会持续几个季度，所以我们预计今年第四季度和明年第一季度美国经济会大幅萎缩。到明年第二季度，经济可能出现温和增长。到下半年，增长可能会更为明显。
具体来说，我们预计第四季度美国经济会萎缩2.5%，明年第一季度预计负增长1.5%，第二季度预计实现1%的增长，而明年下半年则可能增长3%。通常而言，在经过急剧萎缩之后，经济都会出现几个季度的较为强劲增长。
上海证券报：那么其他经济体呢？
马基：整体来说，如果美国经济明年下半年出现复苏，将对其他经济体带来很大的帮助，因为对美国的出口会增加。
上海证券报：奥巴马能给美国经济带来什么？
马基：当然我们会预计奥巴马会推动实施进一步的经济刺激，其中可能包括失业救济和基础设施建设等，新的财政刺激可能更偏向于开支项目，而不是第一套方案强调的退税。
在其他方面，我认为，奥巴马似乎会在金融监管方面更为严厉，所以可能会提出这方面的一些新政策。
此外，还有人担心奥巴马的贸易政策。奥巴马竞选时曾提出，他准备重新修订美国已经签订的一些自由贸易协定。不过现在还很难预测奥巴马上任后会怎么做，毕竟竞选和实际的执政是两码事。
金融机构监管架构将变化
上海证券报：您觉得最近召开的G20峰会有什么亮点吗？
马基：我并不认为这次会议会改变各国现有的各种宏观经济政策走向，通常这种会议也只是给大家提供一个讨论问题的机会，短期内都不大可能作出什么重大政策调整。
上海证券报：您觉得当前的国际金融秩序有必要改革么？
马基：我的确觉得这次危机可能带来国际金融体系的一些改革，甚至是一些重大的变革。比如在美国，许多金融机构的架构会发生变化，并且政策方面也会有很多新的变化。不管你是否情愿，这种变化都会发生，也已经在发生。我认为这样的改变是需要的。
上海证券报：关键在哪里？
马基：政策制定者现在关注更多的还是单个金融机构是否面临破产危机，在金融监管方面，我们需要做些重大调整。在这次危机之后，今后金融机构的监管会与现在大有不同。
我们看到全球各国之间的跨境监管合作、信息共享和协同政策措施越来越多，其中的一些措施将有助于缓解危机，当然还有一些有待观察。
比如前不久，各国央行罕见地联合降息，我并不认为这会成为常态，但接下来很可能还会有更多类似的合作。
上海证券报：当前推出更多的财政刺激是否有必要？
马基：在现阶段，财政刺激的确是一种选择。在美国乃至全球经济未来几个季度都可能陷入疲软的背景下，实施财政扩张政策的确有必要。
不过，这样做也可能给未来带来风险。一旦危机形势出现好转，怎样对财政政策作出调整、怎样在适当的时候停止财政扩张而又不严重冲击经济，可能会是一个问题。但是在近期内，我预计许多国家还会陆续推出这类刺激措施。
就美国而言，我预计接下来还有较大规模的刺激方案会通过，当然是否能在新总统上台前公布还是个悬念，但在奥巴马上台后，肯定会很快有重大的刺激方案出台，估计规模不会少于1500亿美元，甚至2000亿美元、3000亿美元或是更多。在现阶段，决策者已没法再考虑数额的问题，一旦经济状况持续恶化，再多的钱也不得不花。
油价下跌不可能持续太久
上海证券报：就金融市场而言，您的预期如何？股市何时才能真正见底？
马基：过去一段时间股市受到了企业盈利和世界经济增长降温预期的影响，也出现了大幅下跌。通常情况下，股市会先于经济企稳。从历史经验来看，在经济出现明显复苏之前，股市已经开始企稳一段时间。
上海证券报：美元为何这么强？这种趋势还会持续多久？
马基：很大程度上是对风险的规避情绪所致。过去几个月，我们看到大量的高风险投资被平仓，资金大量涌入被视为相对安全的美国国债。
短期内，我们仍预计美元会走强，直到避险意愿有所减轻。比如到明年下半年，随着投资人重新开始愿意承担更大风险，美元可能出现调整。
当前，我们的确认为美元的上涨是部分受到了风险交易解除的驱动，从较长期来看，美元可能或多或少出现贬值，当然这也取决于不同的货币。
上海证券报：对油价持续下跌您如何看？跌势会持续多久？
马基：我们认为，油价的下跌趋势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我们认为，供需面的吃紧长期内仍会推动油价走高，至少会高于目前的水平。油价的下跌，和其他资产价格近期的下跌一样，是受到了全球经济萎缩的影响，在全球经济降温的背景下，需求的确会受到影响。
但是要记住，原油供应面的增长前景同样不容乐观。所以，从更长期来说，供需面依然吃紧，我们并不认为当前存在供应严重过剩的局面，会加速油价的进一步下跌。我们认为，基本面的因素长期内会推高油价，油价的均衡水平应该高于目前。
巴克莱最新发布的预测报告认为，美国WTI原油期货今年第四季度的均价大概在77.8美元。明年则可能逐步重返高位，预计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的均价分别为91.3美元和99.2美元，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的预期则分别达到112美元和118美元。
低利率持续太久有风险
上海证券报：这次金融危机的教训何在？
马基：我不大愿意摆出专家的姿态，告诉大家该如何做。如果一定要说教训，我的一个看法是，这次危机凸显了长期维持超低利率可能带来的风险。由于我们的利率停留在低位太长时间，造成市场流动性泛滥，这也是此前几年房价的大幅上涨的重要原因。而现在的危机不过是这种泡沫解除的过程。
上海证券报：美国现在的利率又到了1%的低点，您认为接下来美国降息的空间还有多大？
马基：我们预计，美国还会在今年12月降息25基点，而明年一年，美联储可能会维持利率在0.75%不变。从历史经验看，在经历严重衰退后，美联储不会轻易恢复加息，除非看到明确的经济复苏信号。比如在2003年中期开始的一年中，美国的利率就一直维持在1%，此后随着经济稳步增长，美联储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加息。
要在经济仍未完全恢复正常的情况下提前转入加息，最大的困难就在于，经济中总有一些令人担忧的因素，风险总是存在，也正因如此，当局在提前加息上才会缩手缩脚。
在这方面我们的确有些担心，美国经济下一个面临的隐患可能是，美联储不能在经济已经较好复苏的情况下，迅速启动利率正常化的过程。
■人物简介
迪恩·马基（Dean Maki），巴克莱资本（英国巴克莱银行旗下投行部门）董事总经理兼联合首席经济学家，主要负责对美国经济以及货币和财政政策的分析和预测。马基2005年加入巴克莱资本，之前在摩根大通担任经济研究副主管。马基曾担任美联储资深经济学家，还曾出任普特南投资公司美国经济学家。马基持有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