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兼职教授

　　当今世界，除了美国，其他国家的国际型大券商不多，瑞士的UBS算一家。UBS曾经是瑞士的骄傲，可现在麻烦大了。UBS总部所在的广场叫游行广场，现在许多瑞士人将其称作是“海盗广场”。金融危机爆发后一年内，UBS亏损了近500亿美元，瑞士政府不得不拿出600亿美元救助银行业。因为如果瑞士银行业不稳，将影响到了瑞士的货币。过去，每当国际金融业出现问题的时候，瑞郎总是一个安全货币，但现在许多投资者却在抛售瑞郎。

　　UBS有成千上万的股东，其中不少是老人。金融危机后的股东大会上，一下来了6000股东。其中一位老股东窜到台上，对着UBS高层咆哮：“把你的巨额奖金退出来，现在就退。” 老年人有老年人的好处，可以倚老卖老，别人也奈何不得。但这位可爱的老人家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接着又吼道：“你要是饿了的话，我还给你带了点吃的，”他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瑞士香肠，放到那位UBS高管的鼻子底下摇晃，吓得这位金融高管脸都变了色。要换在美国或中国，虎背熊腰的保安早就将这位老人家请出去了。严格说来，老人家的行为已构成了英美法中的“恐吓”（指使用或威胁使用暴力，使得他人合理地认为，伤害性或侵犯性的身体接触即将发生）。若换在台湾地区，有的公司老总恐怕还会请几位黑道上的兄弟到场帮一下忙。

　　瑞士的投资者的确很气愤。瑞士一家报纸收到许多表示抗议的读者来信，其中一封说：“把钱还给我们，否则就把你们喂鳄鱼。”很恶毒的话，就像我们非常熟悉的前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中的台词：“你们的政权反正是不能维持的，你们的皮将被剥下来做鼓面”。UBS的高管害怕了。UBS三位前高管表示，他们放弃已经拿到的薪酬，总额达2 700万美元。11月底， UBS又宣布，自2009年起，年终奖先发放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存入专门的托管账户。如果UBS业绩不佳、违法违规，或公司业务承担了不必要的风险，则可以相应扣除所存放的奖金。UBS高管退了钱之后，股东们的怒气确实平息了不少。毕竟，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通情达理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死缠烂打。UBS此举，确实有助于社会和谐。

　　美国的金融老大中的死硬派比较多，坚决不肯退还奖金，放弃奖金的也很少。只是到了今年下半年，迫于各方压力，高盛、花旗、AIG等金融机构的老大才表示，愿意放弃2008年的奖金。在纽约州总检察长的压力之下，AIG限制其高官的收入。这里有一个大气候的问题。金融危机之后，金融老大四面受敌，遇到政府的非难也只能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如果换在平时，政府部门这样做，金融老大是绝不会就范的。

　　我有一个偏见，似乎欧洲国家办事在许多方面要比美国平和得多、通融得多，也文明得多。不错，事后要求金融老大退钱比较难，有点中途改变规则的意思。但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政府以巨款救助券商（从前是救商业银行但不救券商），高盛、摩根士丹利改为银行控股公司，都属于中途改变规则。金融机构和金融老大得益于中途改变规则，而广大纳税人却因中途变换规则而受到损失。中国政府代表人民持有大批美元，因此中国纳税人也因美元贬值而遭受损失。既然如此，金融老大和券商高管们为什么不能退还一部分他们往年拿进的奖金？金融危机爆发后的一年之内，美国股市损失了9万亿美元市值。但过去5年中，房地产业和金融服务业的15家大公司的第一把手平均每人有一亿美元。怎能只让平民百姓出钱救灾，而金融老大作壁上观呢？

　　我国服膺资本市场的朋友很多，他们的锦囊妙计更多，可谓见多识广。不知他们对UBS的做法有何感想？UBS的经验是否适用于中国？如果不适用，为什么？如果真是关爱资本市场，就请正视一下退还奖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