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彭友
坐在上海茂悦酒店临窗的沙发上，正黄旗人张兰身后流淌着冬日天气下的黄浦江。再往后面看去，便是新近落成的中国第一高楼——上海环球金融中心。明年春天，一家俏江南餐厅将在那里开门迎客。
12月17日，一袭黑色礼服的张兰现身上海，出席TARGET举办的一场晚会。对于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板来说，一场晚会肯定不足以使她兴奋异常。实际上，苦心经营俏江南，风高浪急十七年，应该也没什么事情使她大喜大悲了吧。正如她在记者面前表现出来的一种沉稳而内敛的气质一样，完全异于外界所谓“张扬”的描绘。
然而，的确，张兰完成了一项大动作。就在她出席这场晚会的前一天，12月16日，俏江南对外宣布，向鼎晖投资等著名PE投资机构出让俏江南集团旗下部分打包资产的股份，融资3亿美元。
当然，区区3亿美元丝毫不足以让张兰喜形于色。事实上，估值高达几十亿、拥有大量现金流的俏江南并不缺钱，张兰也不是为此而启动融资。这次领投的鼎晖，也是因为其合伙人王功权与张兰在一次聚会上偶遇，双方“意气相投”所致。多少家排队等候的大基金，则被她撇到了一边。
融资3亿美元，似乎只是张兰迈开的第一步，她的思绪早已飘到遥远的前方，她在那里看到，俏江南像星巴克一样遍布世界各地，又像LV一样高高在上，传承百年。
阿兰酒家往事
作为正黄旗人，张兰只能算是“前朝”的皇亲国戚。她来到人间后面临的最初命运，是随着父母在湖北农村插队，放牛、种菜是自己当时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在她三岁学会了织毛衣的时候，张兰就知道自己很聪明。
聪明的张兰真正迎来自己命运转机的时刻，是在1989年出国到加拿大。然而，如愿以偿来到异国他乡之后，张兰却不知道自己的支撑点在哪里。后来，她把自己的那段生活形容为“就是挣钱”。
张兰第一份打黑工的工作是洗盘子，一小时3.5美元，她一天干4家餐馆，连续干16个小时，“一天挣的钱相当于国内一个月的工资”。在餐馆打黑工她能一天切六筐土豆丝，至今手上还有一个缝了十几针的伤痕。在前不久播放的《鲁豫访谈》电视节目里，张兰坐在投资3亿元的兰会所的金色交椅上，拿起餐巾扛在肩上比划自己当年在加拿大和人高马大的印度男人一起搬运牛排的场景：“每天早上9点大冷冻车就来了，一人搬18片大牛排，一片就几十斤，人家一片儿都不会帮你多搬。”
距离1991年圣诞节还有4天的时候，张兰收到了两个礼物：加拿大的移民许可证，以及2万美元存款——这是她当初为自己设定的赚钱目标。就这样，她一个人踏上了回国的旅程，虽然并不知道在国内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回国后的张兰当时有一堆创业的设想：开比萨店，生产饺子皮，或者开发速冻食品，甚至造纸——因为加拿大的纸浆非常好。但只有2万美元本金的张兰很快认清了现实，选择了一个几乎所有中国人都能想到的生意——餐饮。1991年，一家名为“阿兰酒家”的餐厅在北京东四开门大吉，卖的是“百菜百味”的川菜。
事后回想起来，张兰谈论自己当初的选择说：“因为我学的是企业管理，后来又到了加拿大，在唐人街只有到餐馆打工，都是不经意的。既在餐馆打工，又在后厨打工，因为没有做工卡，只能在后厨打工。这几年在后厨打工的经历好象是上帝冥冥之中安排的，促使了我后来的选择。”
如果张兰止步于此，那么她或许至今也只是个随波逐流的小老板。但这个敢于放弃移民资格的人，即使在经营一家小餐馆上，也拿出了自己的眼光——她决定在尘土飞扬的北京营造出江南的意境。为此，张兰曾到遥远的成都郫县，把十三米长、碗口粗的竹竿用火车运回北京，然后她又在北京劳务市场雇了七拨人，花了七天七夜来削竹子，用削好的竹子做成了墙面。经过张兰的布置，一家普通的饭馆一下子有了江南竹楼的情调。张兰还亲自在墙上画了一幅半裸的傣族姑娘跳草裙舞图。在1991年，不少人来阿兰酒家，就是冲着这幅画。俏江南后来将餐饮与艺术紧紧相连，或许就始肇于此。
“世界上有太多诱人的机会了，一旦做了5年以上，几乎就没有人还会在这个行业里孜孜不倦投入全部精力。”面对记者，张兰如是感叹。
显然，张兰是个例外，她选择了再接再厉。1995年，地处亚运村附近的鱼翅海鲜大酒楼开张。这个中国园林式的酒楼，处处鸟语花香，步步富丽堂皇。但在这个被她称为“勤业”的行业里过得依然不轻松，市场传说称，张兰曾因应酬客人喝酒而两次住进医院，为了送客人到自己的酒家消费，甚至酒后驾车，闯红灯后还逃跑。
俏江南的红舞鞋
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无从设想，如果拥有大量现金流的张兰当时就此转型，进入其他领域——比如说房地产的话，会是怎样的情景。比如，我们可以看到，像雅戈尔这类同样拥有大量现金流的企业，今日同样成为了涉足服装、房地产、投资的巨无霸公司。
张兰自称是个追求十全十美的人，“当我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完，做好”。这种性格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张兰在2000年把所有的产业卖掉，回笼6000万资金创建了“俏江南”。因为在很多老外的眼中，江南的小桥流水最具中国特色。“我要创建一个代表中国特色的国际品牌，让人一听就知道来自于中国。”张兰如是描绘自己的蓝图说。
在俏江南出现之前，北京的很多高档写字楼里只有粤菜餐厅，价位偏高，把很多普通白领拒之门外。而这批人具有强劲消费能力，对餐厅的要求是要有品位，有舒适的环境，有色香味俱全的卫生食品，而且价格要适中。正是针对这个消费群体，张兰为其量身定做出一个集美食、时尚和艺术空间于一体的高档中餐厅“俏江南”。第一家门店便开在标志性的建筑北京国贸大厦。
沿袭既往的风格，俏江南依然着意强调时尚艺术的元素。创办俏江南的时候，张兰先后和国内13家装饰公司的设计师沟通，但没有一家能达到她“中西合璧”建筑风格的要求。最终，还是一位既懂中国文化又富有西方设计理念的设计师、毕业于哈佛大学建筑系的美国华裔，成功地为“俏江南”各分店做了既统一于“后现代江南田园”整体理念，又风格各异的设计。
俏江南的成功有目共睹。仅2007年一年，在俏江南及其旗下品牌的餐厅中用餐的商务人士已超过1100万人。据此，按照人均100元以上的保守消费水平计算，这家在全国仅拥有30余家门店的餐饮企业，去年一年的营业额可能达到11亿，单店平均营业额将超过3千万人民币。
2008年，俏江南新开了14家门店，全部依靠的是自有资金。而就在记者采访张兰的当天，施工队正开进三家新盘下的上海门店进行施工，其中一家位于上海环球金融中心，两家位于上海新天地。3个月后，他们将开门迎客。
据了解，从2000年成立至今的8年中，“俏江南”在国内开店30多家，即平均每年新开店4家左右，到2009年年底，俏江南计划将店面数量增加到超过60家。截至目前，俏江南已有店面和已签约店面共40家。
但如今张兰的野心远不止于餐饮这一块，她想打造出一个具有多种功能的奢侈品牌。往这方面迈出的实质性第一步，便是在2006年创建“蘭”（LAN Club）”。
巴黎Baccarat水晶宫的缔造者、法国顶尖设计师菲利普·斯塔克（Philippe Starck）为张兰设计了蘭·北京（LAN Club·Beijing），设计费高达1200万元，总投资超过3亿人民币。这个会所极尽奢华，上万元一只的水晶杯，几十万元一盏的吊灯，满屋顶镶嵌着的世界名画，把这里装点得富丽堂皇，它不像一个休闲餐饮的场所，更像是一家艺术品的陈列殿堂。其中蘭·上海（LAN Club·Shanghai）所成列的，便有张兰用2200万元拍下来的刘小东巨幅油画《三峡新移民》。
继蘭后，针对年轻时尚人群的顶级时尚概念品牌餐厅SUBU也粉墨登场。他们的负责人，是张兰的独子汪小菲（目前也是蘭的负责人），一个“80后”的年轻人。
2008年5月5日，奥运火炬进入三亚，开始中国境内传递，张兰手持“祥云”跑完了属于自己的200米。当时，俏江南已被选为奥运餐饮服务商之一，被奥组委评价为最不像做餐饮企业的餐饮企业。
张兰非常善于利用一些高档的活动来推销俏江南。北京奥运会期间，各国的首脑都云集在俏江南和蘭；9月的夏季达沃斯论坛，40多个国家的首脑又一次云集在俏江南；11月，俏江南受邀在美国白宫为布什做了一顿总统午宴。目前，俏江南还将竞标2012年伦敦奥运会餐饮服务提供商。
趁金融危机海外置地
金融危机给奢侈品造成的冲击总是显而易见，但张兰并不让自己表现出“受伤”的样子。“这次的全球金融危机，给了我们很好的机会。世界各个角落都希望有美食，来给大家纾缓危机的压力。吃是人的第一需求，一天三餐一定要吃，而且要吃得好，吃得健康。”张兰如是阐释自己对金融危机的理解。
话虽如此，但张兰应对危机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12月6日，俏江南在全国所有的30家门店的菜单全部更换，更换后的菜单有400多个菜品，其中降价菜品过半，整体降幅近二成。这是俏江南进入市场以来的首次降价。
张兰解释降价的理由说：“全球前50名的品牌都在降价，每个企业都要面对现实，现阶段一个企业能够渡过难关最重要。随着金融危机来临，人们希望去健康时尚的俏江南吃饭，但希望只花一半的价格。”
她还列举一系列的支持数据说，俏江南重新找业主方谈房租，多的下降50%，少的也有30%的降幅，员工宿舍的租金下降20%，采购成本也下降了15-20%。俏江南是奥运服务商，有很好的供应链系统，还可以发挥集团采购的优势。
“基于这么多的下调，我们把省下来的这部分利益让利给顾客。所以不是说价格下降，质量也就下降。我们采取那么多措施，导致可以压低价格。”
正因为这个逻辑，张兰说，但金融危机来临时，“我们非常开心”。
当股市还在6000点的时候，整个商界都在一片狂热之中。俏江南在谈物业时，却发现无论到哪都是天价，而且还有7、8家品牌在你争我夺。张兰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了，认为竞争对手的管理、运营模式、规模都无法与俏江南竞争，怎么能出得起这么高价格？
张兰坦陈：“今年上半年，我感觉很困惑，租金、采购成本、工资都在增加，我们又不能调高菜价，导致压力很大。上半年我们去伦敦看房地产，同样感觉租金压力很大，占营业额50%，人工成本也要占到30%。于是我们选择了持观望态度。”
在这个意义上，金融危机给张兰带来了机会。她说，现在房地产业带头向下，俏江南在2009年会在美国、伦敦、日本等地购置一些房产，减轻未来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压力。
“私募融资成功后，俏江南的重点就是考虑国际市场。”张兰如是描绘她的打算。
3亿美元私募融资
12月16日，俏江南对外宣布，向鼎晖投资等著名PE投资机构出让俏江南集团旗下部分打包资产的股份，融资3亿美元。
对于私募融资的情况，自称是“做实业”的张兰几乎是守口如瓶。她说，现在经济环境不好，又给了不低的溢价，使得投资基金感觉压力很大，也就不愿意现在声张出来。
张兰是在1年前开始接触私募基金的，但她当时完全没有想要做融资，因为餐饮业的现金流非常好，她也不需要那么多钱。“钱多了，人就容易膨胀，想做大，而没有想做强。”
“实话讲，俏江南这个民族品牌经历了17年历程，现金流、管理结构在行业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因此，很多基金在市场鼎盛的时候都给出了很高的价钱，达到35-40倍市盈率。他们知道俏江南的能力，今天给的再高的价，也是地板价。世界上前十名数得上的投资基金的CEO，都飞到中国来跟我见过。”
然而，当时的张兰并没有给这么多顶尖的CEO们说服。真正打动她的，是在她看来只算是“口碑良好”的鼎晖投资。
2008年的春节过后不久，张兰应邀参加鼎晖举行的一个聚会。当时，鼎晖的一个合伙人坐在她旁边，相互都不认识。交换名片一看，张兰发现对方是鼎晖的，叫做王功权。
“我一看，哦，是鼎晖，我说，你们是很优秀的一家基金，投资的百丽也很成功。百丽老总是我朋友，经常赞美你们。我得到的信息是，鼎晖是一家帮助企业的基金，当企业有困难，鼎晖是一马当先。我当时就想，先把那些大基金先放一边，我们也接触接触这些口碑良好的基金。”
当天晚上10点散会以后，张兰就把王功权带到公司总部，财务总监、负责PE的老总都在等。“当时大家谈得很开心，后来我们才了解到，鼎晖是投资行业里的领袖基金。”
后续的发展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双方作出合作的决定后，各项工作推进很快，从2008年初到现在，8个月时间内就完成了这轮融资。
谈判期间，虽然世界经济是掉头向下，但基金在开始的时候给的价格还是很高的。“在高点谈定的价格，在真正合作的时候也没有一分钱变动。”张兰说，“其实，这个时候想搁一搁的是我们，而不是基金。我们不希望股份过分稀释，也不想有太多的现金。我们尝试着出让很少一点股份，进行战略合作。在管理经验、人才吸纳等方面，希望鼎晖能够助一臂之力。”
很久以前，男人写下规则，制定了标准，这些规则和标准主宰着今天的商业环境。为了在这个依然是男人把持的财经界取得成功，她们凭借怎样的独特魅力，游刃有余，大放异彩？
“财经名女圈”关注财经界名女，让读者感受她们非同一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