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立
岁末年初，不论是哪种文化，“甩掉不快，冀望未来”几乎是永恒的习俗。尤其是经历了股市暴跌、危机四起的2008年之后，人们盼望危机结束、经济反转的心情显得更加急迫了。最近在某报告会上，一位权威人士在展望中国经济前景时说，中国经济将在2009年出现V字型反转，真是让人遐想无限。牛年来临，经济形势果真要牛了吗？
说实话，初闻此V型反转观点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振奋，而是震惊，因为据我所了解的人类经济发展史，还从来没有过如此严重危机时刻的所谓V字型反转曲线。从数学角度看，一条关于时间函数的V字型曲线，在反转那个点上左右导数的符号是截然相反的，也就是这条曲线在该点的导函数不连续，通俗些说就是转折是瞬间的。虽然我们不可以用古板的理论来描述，但V字型的实际含义一定是最短时间内的反转，这就有了一个疑问：靠什么来快速强变当前的经济运行轨迹？
据我所知，国内很多冀望经济好转的人首先寄望的是美国新政府的可能救市政策，毕竟眼下这场危机是美国人“制造”的，毕竟美国经济在全球经济中的引领地位暂时是不可替代的，把反转的第一股力量先寄托在美国人身上倒也不算错，加之从以往经验来看，民主党在治理经济上确实也有过一些成绩，以此推断“美国经济会快速反转，并带领全球经济，乃至中国经济走出下滑期”似乎也没什么大毛病。但问题是：美国人真有灵丹妙药？
从理论上推演，美国新政府最可能推出的救市政策是向美国购房者提供一项卖方期权，以保证这些人在偿还全部房贷之后房产价值不低于这项期权的执行价格，这就可以打消房贷市场上的违约激励，从源头上遏制金融危机的进一步扩大。笔者上周在天津电视滨海频道参与一档经济类节目时，曾与一位专门研究美国经济的业内人士探讨此事，据他说，种种迹象表明美国人确实要这么干。若真如此，那真可谓美国人的幸事，但这是否可以成为美国经济V型反转的决定力量呢？中国有句老话，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个人当初由于衣着单薄而感冒，穿上棉衣后感冒会立即消失吗？我想，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
不妨沿着上述设想继续推演下去，美国人如果真这么干了，美国经济的运行曲线会是什么样呢？我不禁想起了期权交易中经常出现的“波动率微笑”曲线，这类曲线有些是U型的（不过几乎没有V型的），但也有些不是，用加拿大金融学家赫尔的话说，更多的时候这条曲线描绘了一幅“苦涩的微笑”：一个嘴角高一个嘴角低，有点像圆滑的“L”，即下行之后是一段漫长的水平曲线。把这段描述用在美国经济未来一段时期的运行趋势上，我觉得倒更有可能接近实际。
用一项类似于保值期权的衍生产品换回房贷市场的信用，这对于修复已破损的信用链条无疑意义巨大，但次贷危机背后的信用危机其实只是眼下这场危机的导火索，真正原因还是经济运行出了问题。经济问题不解决，再多救急手段都只能是发挥抑制作用，而不可能缩短周期，或逆势反转。因此，美国人若真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危机，单单弄个保值期权是不够的。另有消息说，美国新政府很有可能在新能源和生物工程等领域采取激励措施，这是对的，只不过这种“转型”恐难在短时间内实现。就算一切顺利，最早也要到今年下半年开始发挥作用。
再把目光转向国内，实践证明，过去一年（尤其是下半年）中国经济的下滑趋势，其动因应该与金融危机没有必然关系。即使没有这场金融海啸，高速行驶了30年的中国经济列车也已出现能量不足的问题了，减速乃至下滑实际上都是经济运行本身的必然结果。这种情况下，要重现昔日经济发展的景象，就必须找出现有经济体系存在的问题，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关于这一点，过去3年中的各种讨论已取得了比较一致的看法：经济结构不合理是下一步发展的瓶颈，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去突破这个瓶颈了。
实现经济结构转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既需要内部激励，也需要外部激励，过去一提中国经济结构转型，最大的阻力其实来自于外部负激励，比重庞大的外贸制造业过得好好的，你非要人家转型，凭什么呀？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金融危机来了，本来这是一次很好的实现结构转型的外部激励，尽管过程会很痛苦，但总的来说是件好事，至少可以帮助我们打消结构调整过程中来自于外部的负激励。如果此时我们能准确把握形势，抓住机遇顺势而为，用不了太多时间，中国经济完全有可能实现又一次腾飞。然而实际情况却是：经济快速发展模式的惯性思维、地方利益保护的权衡博弈，加上人口结构等原因，使得这样的机遇正从我们身边悄悄离去。
中国经济现在还有很多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至今我们并未探明的认识领域，一个发展快速但综合实力并不强大的经济体，要在一场全球性的危机面前陡然画出一个前无古人的V字，我们缺少的东西还太多。
（作者系哈尔滨商业大学金融学院金融工程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