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 宾：陆前进　

　　“外储内用”话题引发市场热议

　　主持人：温家宝总理本月初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主编巴伯的专访时强调：“外汇储备是一个国家经济实力的表现，我们正在研究外汇储备如何使用”。由此，有一些学者提出了“外储内用”的话题，希望借用外汇储备来刺激国内消费和投资，拉动国内总需求。

　　陆前进：对我国这样一个拥有丰富外汇储备的国家而言，动用外汇储备来刺激国内经济增长是否可行？这是目前大家关心的一个热点问题。

　　怎样使用外汇储备，这个问题之所以会成为大家关心的热点问题，原因之一是目前我国已积累了大量外汇储备。截止2008年12月底，我国持有外汇储备达到19460.30亿美元。

　　原因之二是目前中国是美国的最大债权人。据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地缘经济研究中心新近公布的一份报告，截至2008年底，我国持有的外汇资产总规模达到2.3万亿美元，其中七成为美元计价资产，规模约为1.7万亿美元，包括9000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包括短期美国国债）、5500亿~6000亿的美元机构债、1500亿的美元公司债、400亿美元的股票以及400亿美元的短期存款。如果美元贬值，我国将面临巨大损失。

　　原因之三是在目前国际金融危机大背景下，使用外汇储备，能否成为刺激内需，最终刺激国内经济增长的一剂可选择的药方？

　　所以，怎样使用外汇储备，这个问题也成为目前我国政府和老百姓关心的重要问题之一，并成为国内学界热议的一个热门话题。

　　“外储内用”：难以用于刺激国内消费与投资

　　主持人： 要理解“外储内用”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一些专业知识，看看外汇储备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外汇储备“内用”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陆前进：确实，“外储”能否“内用”？这是一个金融专业性问题。

　　不妨让我们先来看一下我国的外汇储备是如何形成的。实际上，外汇储备是我国国际收支盈余形成的。以贸易收支为例，一家外贸企业获得贸易盈余，以美元货币表示，如果该企业要在国内消费和投资，就必须把美元卖给银行，获得人民币资金，银行再把美元卖给中央银行获得人民币，美元资产就形成了央行的外汇储备。直观地来看，中央银行买进美元资产，形成外汇储备，企业获得人民币资产，这是按美元对人民币汇率进行交换得来的。这是央行外汇市场的公开市场业务，央行买进美元，形成对外资产，投放人民币，形成对本国老百姓的负债。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外汇储备是用来对外支付的，而是不可以用于国内。

　　如果企业要增加进口，就必须从外汇市场上用人民币购买外汇，进口国外商品，央行的外汇储备就会下降，同时央行本币回笼，央行负债也会下降。如果将外汇储备用于国内，外汇储备最终是不会下降的，如央行把外汇资产放贷出去，商业银行获得外汇资产后，再贷给企业或居民进行投资和消费，但企业和居民只有将所获得的外汇资产再兑换成人民币，才能在国内进行消费和投资。这样的话，外汇资产又会回到央行的手里，此时外汇储备规模仍然没有改变，只不过是货币信贷又扩张了一次，相当于央行对商业银行又发行了一次货币。

　　主持人：但是，现在也有一种观点认为，“外储内用”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可以通过发行国债的方式，因为这种方式在以前也是有的。依照你的研究，这么做法是否可行？

　　陆前进：我们假定，政府采取特别国债的发行方式获得外汇资产，财政部发行美元债券，央行再通过公开市场业务买进美元债券，财政部获得外汇资产。如果财政部用来扩大支出，投资基础设施或民生工程拉动内需，无论是财政部，还是获得外汇资产的企业和居民，外汇资产使用仍然要兑换成人民币，最终外汇资产仍然要回到央行的手中，央行买进外汇资产将又一次扩张货币，相当于央行直接对财政部融资，提供人民币贷款。

　　由此可以看出，“外储内用”是有局限性的。如果没有用来进口或对外投资，只是在国内使用，外汇储备就不会下降，通过和人民币资金的循环，又回到了央行手里，只不过有外汇储备的中介作用，促使人民币投放资金的增加。

　　也许，有人会提出疑问，我国政府曾发行了1.5万亿元国债，购买了2000亿美元外汇，交由中投公司运营，这不就是“外储内用”吗？值得指出的是，中投的2000亿美元最终是用来对外投资的，不是用来拉动国内投资和消费的。

　　还有，当时国家用外汇注资中行、工行、建行和农行，也主要是提高商业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增强银行资本实力，提升商业银行的特许权价值，这些注资形成了商业银行总资产中的外币资产，也不是用在国内消费和投资上的。

　　我个人认为，“外储内用”对目前我国经济拉动内需没有实际意义，央行完全可以通过货币政策工具的操作来扩大资金投放，而不需要通过外储这种绕圈子的方式投放人民币。而且，“外储内用”不是在用外币，实际上还是在用本币投资和消费，只不过是利用外汇储备把人民币资金吸引出来。

　　因此，外汇储备是不可能直接用于国内消费和投资的，这一点与财政部的资金使用是不同的。我国目前的情况不是需要通过外汇储备促使人民币贷款增加，而是希望如何有效使用外汇储备，保证外汇储备的保值增值。我国并不希望外汇储备只投资在低收益率的单一美国债券上。由于美元汇率波动频繁，外汇储备面临较大的风险。外储要真正使用出去，还是要通过扩大进口、对外直接投资和并购等形式来实现的。

　　正如温家宝总理回答记者指出的那样：“外汇必须用在国外，用在对外贸易和对外投资，因此我们希望用外汇来购买中国亟需的设备和技术。这是一个很专业的问题。”

　　外汇储备该不该分给老百姓

　　主持人：最近，有关媒体报道了著名经济学家张维迎和中投集团总经理高西庆之间关于该不该将中国庞大的外汇储备分给老百姓的争论。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陆前进： 我们先不谈他们的观点是否正确，首先要判断外汇储备是什么？外汇储备是央行的资产，是央行通过货币创造购买的外汇资产，如果再使用出去会导致货币的第二次创造，外汇储备不是政府的财政收入，不可以像政府支出那样使用出去。如果外汇储备的一半用来老百姓平分，相当于央行用一半的外汇储备来扩张货币，也就是说，老百姓获得外汇，使用时必须兑换成人民币，外汇资产又回到央行的手里，人民币又扩张了货币一次，等同于央行通过货币创造给每个老百姓发了一点钱，这是央行职能所不允许的。

　　再者，中国持有的外汇储备主要投资在美国债券市场上，如果继续用在国内，必须卖出美国债券，而一旦中国大规模卖出美国债券，必然会导致美国债券价格大幅度下跌，中国外汇储备将面临严重损失，同时也会导致美国政府的坚决反对。现在，美国正深陷于金融危机之中，需要通过发行债券融资救市，如果中国大量抛售美国国债，那是“两败俱伤”的事情。

　　我个人认为，央行不是财政部，外汇储备也不是财政收入，央行是货币政策的管理机构，不是私人投资者，所以，中国应该深化外汇管理体制改革和人民币汇率的形成机制，实行“藏汇于民”，最终实现由市场投资者进行外汇资产的管理与运营，提高外汇资产的收益率，实现外汇资产的保值增值，逐步摆脱央行集中管理外汇资产的弊端。

　　（本期嘉宾为复旦大学国际金融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