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峰

　　浙江工商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

　　早稻田大学21COE-GLOPE研究中心国际研究员

　　在日本的大半年中，出去游玩过的地方不多，所以，当得知周末要组织中国留学生去栃木县（Tochigi）的日光（Nikkō）春游时，真有点喜出望外。

　　早就听说日本山区的雪景，同样可与日本秋天的红叶相媲美。尽管这小山沟的雪景远赶不上北海道，但能在临走之前能欣赏一下Nikko的山区雪景，不失为的次优选择，何况Nikko还是统治了日本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幕僚政府缔造者德川家康死后的栖息地，是世界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地之一。

　　于是，很快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就组成了，开始了两天一夜的Nikko之行。

　　不过，说实在的，此次的雪景欣赏计划并不那么满意，而东照宫（Toshogu Shrine）——德川家康的皇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雄伟。不对！甚至谈不上气派，估计在中国任何一个体面的皇孙贵胄墓地都可以与之媲美。留有印象的大概却只有两个地方，首先是陵园前面的德川家康马厩上一组三猿浮雕图（Three Wise Monkeys），据说是“莫看、莫听、莫言”（See no evil, Hear no evil, Speak no evil）这一寓言的发源地。浮雕上分别刻了三只猿猴分别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代表“莫看”，少看自己不该看的事情；第二只猿猴用手塞住自己的双耳，代表“莫听”，就是少听那些与你无关的事情；第三只猿猴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代表“莫言”，意思非常明白，就是少说闲话，多做事情。这组三猿浮雕非常简单直白地道出了日本人的性格和做事风格。实际上，也是恩师临别时对我的一段赠言，一直放在心中，不敢忘记。所以，当看到这组浮雕的时候，自然是印象非常深刻。其实，在陵园的大门口和廊道都有更加精致的雕刻，但记下的真是所剩无几。

　　再有印象的是夜宿在鬼怒川（Kinugawa）的那一晚。且不说它这让我们有点匪夷所思的怪名字，就和你说说在泡温泉的时候，遇到只有在电影上才能看到的、全身雕龙画凤纹身的日本老大就够你印象深刻。或许是学术兴趣所在，我对那晚入住的旅店印象非常深刻。

　　这个旅店不仅硬件设施很不错，应有尽有，我们在这里举办一顿丰盛的晚餐；而且软件条件也很棒，四周是一个非常开阔的欧式花园，温泉浴、超市、公交车都在附近，相当便利。最让人惊讶的是它的价格还不贵：7500日元一晚。尽管相对国内三四百元的宾馆仍有点贵，但相比于前几次出行时，那种乡村旅社的榻榻米要1万日元一晚而言，算得上物美价廉了。

　　我们一行在结账的时候就和老板多聊了几句。老板是一位四、五十岁开外的中年男人，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早已结婚生子，女儿也嫁人了，不过一直都在这里居住，家里老老少少约莫八、九口人。

　　当我们问起为什么他家的旅店价格会比周边同样条件的旅馆要低得多时，他就开始讲了他那个或许讲了不知几百遍的故事。由于父亲的勤劳能干，在去世时给他留下这块土地。但是，为了补偿高昂的遗产税，他不得不拿出一半的土地以不高的市场价卖给对面的游乐园和展览厅。交完遗产税之后，还得每年给政府上交不菲的不动产税。于是，他索性就用父亲留下的钱再加上交遗产税之后的卖地交易金盖上了现今这幢欧式的大宅。东边靠山的半幢留用家里三户人家居住，而西边的三套三层小楼则权当旅馆，给那些到Nikko、Kinugawa或者周边的Yunishigawa等地的旅游者住宿之用。因为本不是为了赚钱，只要够交上那些不动产税就可以了，所以价格自然也不会定得太高。另外，他也说起，日本社会是非常强调集体主义，有浓厚的“均贫富”传统。因此，富人并不如美国那样自在，很有可能引起街里邻坊的嫉妒和排斥。因此，他把住房价定得低一点，也算是对社会的一种回报，也让周边的人感觉到这个富家子弟并没有在做那些为富不仁的举动。

　　虽然第二个理由有点牵强，不能不让人觉得其中有不少虚伪的成分，但如果大家读过费孝通老先生早年所著的《江村经济》，一定会明白其中的微妙之处。自德川家康一统日本以后没有经历太大的战争苦难，日本农村社会的组织结构估计和当初中国的农村社会比较相似。农村社会中的这些“地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为富不仁，甚至不能顿顿大鱼大肉，否则很容易被人歧视和排斥。因此，这些地主人家还会拿出一些好处来贿赂左邻右舍，使他们不至于太远离这些根深蒂固的社区网络。

　　而真正有意思的是，他的第一个辩解：为了支付高昂的不动产税，不得不低价转卖大半土地；而为了每年缴纳的不动产税，不得不盖起洋房，开起旅店，做起生意，以保有父亲遗留下来的土地。可见，通过高昂的遗产税和不动产税这些制度安排，表面上看加大了如这位“地主”之类的食利主义者的运行成本，但同时使得本身就不具流动性的土地以及依附于土地上的房产具有较高的流动性。高持有成本和高流动性会导致了土地以及房产价格不至于存在持续虚涨的泡沫。

　　不过，我一直对这位旅店业主的第一个解释存有一定怀疑。他家的住房价格很有可能不是因为高额的税款压力，有可能是其他原因：由于他的经营能力不足，不善于经商，结果导致了这家旅店的经营状况一直不佳而已。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的一种推断而已，实际上我们也根本无从考证这一推断的正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