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明
将于下月2日召开的二十国集团（G20）伦敦峰会，注定将成为全球金融危机背景下各大国就核心政治经济利益进行的一次多方博弈。现在看来，这次峰会被参与各方寄予了太多期望，这种毕其功于一役的功利心态，最终可能成为“不可承受之重”，进而重蹈G20华盛顿峰会覆辙，难以达成任何有关危机救援或国际货币体系重建的实质性方案。
相比于去年年底低调参与G20华盛顿峰会，雄心勃勃的奥巴马政府本次必然会高调参与并试图主导。美国政府的基调很明确，期望世界各主要国家能够协同实施刺激性财政货币政策，尽快将全球金融市场与实体经济从危机中解救出来；此外，美国希望敦促其他国家继续为美国政府融资，但前提是不能损害美国在全球货币体系中的核心国地位。
作为次贷危机的策源地与爆发国，美国政府救市可谓不遗余力。货币政策方面，联邦基金利率已经降低至0—0.25%，美联储通过多种创新机制向货币市场注入流动性，导致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在雷曼兄弟破产后的一个季度之内扩张了两倍。财政政策方面，美国政府先后推出了1680亿美元减税方案、7000亿美元问题资产纾困计划、7890亿美元经济刺激方案，以及2万亿美元金融稳定方案。美国政府2009财年财政赤字将达到创纪录的1.75万亿美元，超过美国GDP的12%。然而，要尽快稳定美国金融市场和实体经济，仅靠美国一国的扩张性财政货币政策是不够的。美国需要其他发达国家与新兴市场国家的配合，即各国协同在本国实施扩张性财政货币政策，救助问题金融机构，这样有助于尽快恢复全球金融市场的投融资功能，维持全球贸易与资本流动的稳定。例如，如果欧元区与日本经济持续衰退，则美国通过重振出口来拉动经济的计划就将落空。
同时，美国政府还面临如何为本国救市成本融资的难题。现在来看，美国政府不外乎增发国债与印刷钞票两种选择。虽然发国债相对于印钞票的负面冲击更低，但美国政府能不能继续销售国债，则取决于主要债权国（中国、日本、英国、中东国家）是否愿意进一步购买。奥巴马政府上台以来，一直致力于说服上述国家继续购买。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把第一次出访的地点锁定于东亚，就被媒体解读为是国债推销之旅。不难想象，美国将在伦敦峰会上进一步敦促其他国家购买美国国债。
欧元区国家把国际金融危机看成是撼动美国在国际货币体系中核心国家地位的重要机遇。所以，在国际货币体系重建问题上，美国将遭受来自欧洲国家（尤其是法、德）的强烈冲击。法、德将会提出一些致力于削弱美元、增强欧元地位的重建策略。美国核心地位也将遭到东亚货币合作加速的冲击，清迈协议的多元化，已将实质性的亚洲货币基金提上议事日程。
不过对欧元区国家而言，现在面临的迫在眉睫的问题是，如何应对中东欧国家即将爆发的金融危机。由于外债负担沉重、贸易持续赤字、资本大规模撤出，部分中东欧国家可能重演1997年的东亚金融危机。欧元区国家拒绝了中东欧国家的大规模援助要求，这被中东欧国家视为是欧元东扩的欺诈与失败。欧元区国家的如意算盘是，希望动员东亚国家和石油输出国充裕的外汇储备为IMF增资，用IMF的资金来援助中东欧国家，从而降低自己的援助压力。然而，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强烈要求，要将对IMF的注资与IMF份额重新分配及投票权改革相结合。这点中了欧元区国家的要穴，因为，美国在IMF中的份额是与美国的经济地位相符的，IMF的份额改革意味着欧元区国家必须让出部分份额。
欧元区国家之所以危机深重，与欧元区没有及时出台扩张性货币财政政策有很大关系。不少分析师认为，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并没有增强欧洲国家争夺国际货币体系领导权的砝码，因为危机在削弱美国的同时，更大程度地削弱了欧元区。迄今为止，欧元区国家还不能推出泛区域的财政刺激方案。在经济周期与经济结构差异化日益增加的东扩背景下，欧元区货币政策被核心国家利益所绑架，是欧元区在危机中越陷越深的根本原因。尽管如此，部分受冲击较浅的欧元区大国还是提出了重建国际货币体系的方案。就连平日的小表弟英国，也在这个问题上开始与美国老大哥分道扬镳。
对于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而言，参与G20伦敦峰会有两大迫切任务。第一是敦促发达国家承诺放弃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全球外需萎缩与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无疑令出口导向的新兴市场国家的发展模式走向尽头。毫无疑问，G20伦敦峰会难以就对抗全球贸易保护主义达成任何实质性承诺，未来几年的全球自由贸易体系将遭受显著冲击。第二是要求美国政府就美元资产（尤其是美国国债）的市场价值提供承诺，并将此作为是否继续购买美元资产的前提条件。从温总理在两会闭幕后答记者问中可以观察到中国政府的类似立场。这包括要求美国政府将美国国债价值与通胀挂钩、要求美国政府发行可转换国债（债权人有权将美国国债以合理价格转换成被美国政府收购的美国商业银行股份）等。此外，如果其他国家要求新兴市场国家为国际金融机构注资，新兴市场国家将会要求进一步将IMF等国际金融机构的份额与投票权分配进一步向自己倾斜。
当然，本次伦敦峰会也会提出进一步加强国际金融监管的提案，例如将IMF的宏观监测与国际清算银行或巴塞尔委员会的微观监管相结合等。然而，在这次会议上，危机救援依然重于重建。美国、欧元区与东亚新兴市场国家将就救市成本的分担、如何刺激经济增长以及国际货币体系重建等内容激烈博弈。这种三方博弈将加速国际货币体系三极鼎立局面的形成。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世经政所国际金融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