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
法学所兼职教授
曾经不可一世的花旗集团沦落到居然要靠政府不断输钱才能苟延残喘的地步,当然有很多原因。如果追究领导责任,那是三代人的问题:韦尔、普林斯、潘迪,再加军师鲁宾。而其中又以鲁宾最有心计,在幕后做了很多坏事。
风险失控
花旗老领导韦尔大力发展并购业务,同时压低银行的债券交易业务。普林斯是韦尔选定的接班人,但普林斯不愿吃老本,要立新功,他选中交易为突破口,一再加大交易业务力度,尤其是次贷产品的交易。当然,普林斯也有其苦衷。韦尔在位时,花旗扩张无度,美国监管机构一度限制花旗的并购,普林斯和他的领导班子不得不另辟蹊径。
花旗大量发行所谓的“有抵押债务”,英文“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简称“CDO”,曾被冠之为金融创新产品,其实就是将房地产抵押贷款集中打包后重新出售。2003至2005年,花旗集团所发行的CDO从200亿美元增至628亿美元。因为有0.4%到2.5的手续费,仅2005年一年,花旗便赚了5亿美元。可CDO是组合金融产品,很难评估其风险。与华尔街的其他金融机构一样,花旗集团有大批风险控制管理人员,恨不得是人盯人的比例。理论上可以起到部队中政委的作用,但实际很难做到。因为公司上下都要服从创收大局,而且大家都有侥幸心理。
花旗最后是栽在了创新产品上。花旗内部负责交易的高管曾一再向普林斯保证,此类资产没有任何问题。很多时候高管为了自保,故意不问下面的具体工作和决策,以免出了问题会被问责。普林斯直到2007年9月才获悉,花旗的问题资产有430亿美元。
2007年10月1日,花旗通知其投资者,将减计13亿美元。但实际上,花旗账面上430亿美元的CDO资产,只注销了9500万美元。花旗仍然不想削价出售CDO,还想扛一扛,待市场回暖后再出售。但形势急转直下,CDO价格完全崩溃。到11月初,花旗预计将减计80亿到110亿美元资产。普林斯自知回天无力,黯然辞职。
军师不灵
1999年,花旗当时的第一把手韦尔把鲁宾请到花旗做高级顾问。鲁宾是花旗的老臣,先后辅助过花旗两代领导人,是个相当于诸葛亮的角色。他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奥巴马的首席经济顾问萨默斯便得到过鲁宾的大力提携。
当年安然造假即将败露时,评级机构拟降低安然的信用评级。因为安然是花旗的大客户,鲁宾便找到过去在财政部的部下,要他出面压评级机构维持安然的信用评级。回头来看,安然那些老大是有些“冤”。后来花旗的所作所为,与安然当年的做法有许多相似之处。安然的老大被判有罪,而鲁宾却在花旗高位上干了很久,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鲁宾反复强调:“要想多赚钱,就得冒更多的风险”。他与普林斯联手,说服董事会批准他们增加交易业务的新战略。但出了事情,鲁宾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理由是他不管日常事务,无法判断业务的具体风险。而且还赖着不走。
鲁宾、保尔森是高盛的两尊门神,两人都主持过高盛的工作,都当过美国财长。鲁宾在克林顿政府任财长期间,成功降低了联邦政府的开支,减少了财政赤字。这是他做的好事。但任职期间他积极推动银行混业,使得花旗得以从事贷款业务之外的其他许多银行业务。
鲁宾反对监管金融衍生产品,理由是各方缺乏意愿。可奇怪的是,当时居然有风险专家的美称。有如此风险专家坐镇,花旗焉能不铸成大错?鲁宾辩称自己只是退居二线的顾问,不问具体运营,不知道交易部门到底在做哪些业务。可这位二线顾问,每年要拿1000多万美元。这就让人很不理解:拿钱不干事,不符合资本市场的规矩。鲁宾狡辩说:“很清楚,现在出了问题。但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人预见到这场罕见的风暴。我们遇到的就是一场罕见的风暴。”这样说话,对下面的弟兄们很不公平,很不地道。而另一方面,鲁宾对辈分相同的“兄弟”倒是很讲“哥们义气”。当年克林顿被性丑闻弄得焦头烂额时,鲁宾出来为他评功摆好,称他是一位“干得很好的总统”。次贷危机爆发后花旗损失惨重,迫于大股东的压力,普林斯顿自知除辞职之外别无他策,但鲁宾却为他打气,毫无保留表示支持。
尽管早有要求鲁宾辞职的呼声,但他一直心有不甘,还想发挥余热。这就是金融危机的可怕之处:那些把世界推入金融危机深渊的人,仍然不肯退出舞台。就连亲华尔街的《华尔街日报》也诘问:“鲁宾为什么还在位子上不走?”《金融时报》更敦促鲁宾退出2005年和2006的奖金。
但鲁宾是不会退出奖金的,想退也不能退。金融老大们原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鲁宾退了钱,那保尔森老弟怎么办?不错,资本市场的老大可以六亲不认,但那是说赚钱的时候。不赚钱的时候,他们还是六亲要认的。如果鲁宾先退了,那他还要不要在圈里混?鲁宾70多岁了,但他儿子也是券商,还要在这个圈子再混个几十年呀。
2008年1月9日,鲁宾辞去其花旗的高级顾问职位,但赖在董事会不走,直到上个月董事会改选。股东大会上,听到鲁宾不再要求连任的消息时,有股东喜极而呼:“感谢上帝,他们终于走了”。真有一种送瘟神的感觉。
分拆花旗?
大公司最在乎市场份额,但规模太大有其致命弱点。规模一大,下面的各路头目难免争权夺利,弄得不好还会火并。花旗集团内各部门各自为政,出问题是迟早的事。规模庞大,在法律上还可能成为一个垄断问题。可惜,美国最高法院通过判例,明确规定反垄断法不适用于金融行业,难怪花旗有恃无恐。
花旗的所谓超级模式,一度曾带来丰厚资金,信用卡业务、贷款和并购咨询每年都有数百亿收入。但金融危机之后,花旗的信用卡、银行分支业务和跨国公司贷款等核心业务很转弱,无法产生足够的收益弥补损失。拆卖花旗是条出路。但新领导潘迪一直反对分拆。花旗到底向何处去,还要看赢利状况。花旗去年第四季度亏损82.9亿美元,已经接连5个季度亏损,2008年共亏损187.2亿美元。花旗2008年第四季度的收入为56亿美元,较上一年同比下跌13%。现在花旗已同意将其旗下的施密斯·巴尼公司的部分股权出售给摩根士丹利。还准备将花旗集团一拆为二,变成花旗公司和花旗控股公司。
2007年接过花旗烂摊子的维克拉姆S·潘迪一直在吹,说是从目前环境中走出来之后,花旗整个公司会更强,更聪明。且看他运气如何。但潘迪似乎太爱财,其判断力也因此而受到很大影响。花旗一直等到去年最后一天才宣布,其高管将放弃该年度奖金,造成很坏印象。当被问及潘迪是否适合领导花旗时,连潘迪身边的人也闪烁其词,模棱两可:“聪明人并不一定是优秀的领袖。”
花旗董事会换届了,鲁宾离休,但大部分董事留任。美国在公司治理方面没有什么民主,花旗董事会成员也并非差额选举,换来换去还是那批人。只要贪得无厌、为富不仁的文化不变,那些爬到高位的人又怎么可能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