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邱家和
从山水到供石
问:去年你的个展是“山水”,今年怎么成了石头?
答:石头是小品。我还画了许多其他山水的小品。
米芾、苏东坡等著名的画家都是“石痴”,说明石头与绘画有大量的共性在其中,人痴迷于这些,在其中自得其乐,确实会忽略尘世中的许多事情。
问:石头与山水有什么关系?
答:至于从山水到石头,这里的石头特指古人所说的“供石”。前者是宏观的,后者是微观的;前者强调气氲,后者强调肌理;前者是放大的供石,后者是缩小的山水,两者一脉相承。而且,在我笔下都用“点”来构成。
山水画的当代性
问:与传统的山水比,你笔下的山水有什么不同?
答:传统的中国山水,虽然也有近、中、远三景,但只强调中景,忽略远景,近景只有石头。我的山水却只有远景,没有中景,更没有近景。
问:你的山水在当代有什么意义?
答:一、笔墨,是能表达情绪的笔墨;二、我的画讲究度,讲究中庸,如在浓淡、枯湿、疏密之间寻求平衡;三、那是古人所说的“卧游”而非西方的风景画,那是想象中的山野,选择远景,略去细节,强调气息。
从当代艺术转到山水画
问:你的新画法与你的早期作品有关系么?
答:有,我是上世纪80年代的国画系学生,在上大美院读书,丁乙是同学。当时尝试了许多国画的方法。后来做当代艺术。我的早期作品,用点、用拼贴,表达带有政治与意识形态含义的主题,如窗内、窗外、“科索沃”等。还有许多喷绘的作品。
当时形成的点的画法,现在还在用,用到山水、石头上。
问:你是怎么从波普艺术回到山水的?
答:1998年结束当代艺术的探索,之后写了5年的字,到2002年才再拿笔画,如今也画了7年。我不想从图式上,而是从哲学上解决问题,从我的本性上,挑选一种生活方式,进入那一种状态。
问:从当代艺术的封笔,到重新提笔画山水,书法是你度过难关的桥梁?
答:我是通过看书写字让自己冷静下来的。看书写字是一种生活方式,从中体会古代文人在想什么。比较多的是看书法理论。
毕加索说过,如果他是中国人肯定是书法家,他看到书法中大有文章。书法可以修身善性。人的学养从书法传递得很清楚。字与画的伴生现象很重要,自然界中伴生现象很多,如人参与蛇等。如果你能看懂字,肯定能看懂画;反过来,只能看懂画不能看懂字,实际上还是看不懂画。
一种信仰在支撑
问:为什么选择山水画?
答:“中国画”还成立吗?中国画本身结壳了,每往前走一步就会招来一片反对声。尽管如此,我认为中国绘画能摆脱老的程式,建立新的程式,特别是我们这一代受过西方的视觉训练。问题是在今天,传统的认为你不传统,前卫的认为你不“当代”。我们好像还在长征路上,前面没有人承认你的合法性;背后也有人指责你。那么,为什么还乐此不疲?因为有某种信仰。
有许多近路可以走,比如新文人画、新水墨画或者放弃水墨,但我还在画,背后有许多自己的想法。中国画就像京剧,从古人身上吸取营养,在腐败中滋生生命,时代必须将其淘汰,但是我相信,一千年后还有人会把玩这些中国古董。我只要为那些少数人服务就可以了。
有趣的东西是藏起来的
问:那你就必须甘于寂寞啦。
答:对,甘于寂寞,我是每天写字与看书各一半,画画二三个小时,从未放弃。
我在胡杨2001年拍的《上海人家》中讲过一段话:理想是不可放弃的,道路是肯定曲折的,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事隔将近10年,那时我就看到了悲剧性。不过在这个时代有的人就有我这种心态。
这是一种状态,很安静,也没什么大的抱负,而且是反常的——大家都轰轰烈烈进入新时代、参加新文化运动之际,我却不这么认为。中国的传统比较好,有趣的东西都是藏起来的。因此,我的作品有机会就展览几张,没机会就不露面。
问:这成了一种精神状态,一种生活方式?
答:是的,我的心态,最好连艺术家也不做了。学校里评职称,十多年来从未参加过,所以我是“资深助教”,因为我看得太多了,我父母都是教授。当然也要为此付出代价,上的课比教授少挣一半的钱。许多人搞庞大的工作室,可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权势的乾隆皇帝,他最喜欢的工作室三希堂不到一方丈。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大的空间?为什么这么贪婪,心态调整了,就有空去看书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