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重
热钱正引起学术界和管理层越来越大的关注,在资本流动受管制的条件下,这是容易理解的。热钱曾直接导致1997年亚洲部分国家的金融危机,也是一国资本市场剧烈波动的根源之一。热钱的泛滥更冲击着央行货币政策的独立性,给央行的决策增加了难度。因此,管理层特别是央行,必须对热钱的规模有个大致准确的估计。遗憾的是,中国热钱的规模有多大,几乎成了一个谜,令决策者左右为难。
首先是,计算者们的口径有很大差异。目前主要的计算方法有三个:
一个是“残差法”。这也是世界银行估算热钱的方法,即用国家外汇储备的增加量,减去贸易顺差,再减去FDI (外国直接投资)的净流入量,剩余的部分,即残差就是热钱。这个方法的原理是,中国实行结售汇制度,企业对外贸易赚取的外汇,即贸易顺差,都要卖给央行,形成国家外汇储备,而通过FDI进入的外汇,要通过正常渠道换成人民币,最后也形成国家的外汇储备。外汇储备大于顺差和FDI之和的部分,就不是正常渠道进来的钱,可以认为是热钱。这个方法有明显的漏洞,它实际上假定企业对外贸易和FDI中不存在热钱,这当然是不现实的。
另一个是“误差与遗漏项”法。与第一个方法类似,以央行编制的国际收支平衡表中的“误差与遗漏项”,来代表热钱的规模。具体说就是,如果为正,表示有热钱流入;如果为负,表示有热钱流出。这个方法的毛病是,“误差与遗漏项”里边有统计误差,这个误差可能与热钱有关,也可能毫无关系,仅仅是技术失误所致。把误差和遗漏当作热钱是不恰当的。
再一个是“分渠道估算法”。鉴于前两种估算方法可信度差,不少学者主张从热钱流入渠道去统计,把从贸易渠道流入的、通过直接投资渠道流入的、通过外债渠道流入的三方面热钱规模加总,就可以得出热钱的大致规模。这是目前最被认可的方法。只是渠道过于复杂,难以跟踪,很多时候是否热钱也难以鉴别,因此计算成本太高,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鉴别如此困难,是因为热钱流入的方式和方法五花八门:
比如在贸易渠道,有进出口价格虚报、预收货款、延迟付汇和假贸易合同等等;在非贸易渠道,可以通过运输、旅游、广告、咨询、法律服务等项目导致的收付行为,为热钱流入提供便利;通过个人项目也可以进行热钱流入。在繁多的热钱流入方法中,通过个人贸易佣金形式是最应该引起关注的。贸易佣金是个人通过贸易中介获得的合法收入。这个方法,需要与热钱输入的单位或个人先签订虚假佣金合同, 然后通过离岸账户向国内个人账户汇款, 以巧妙躲避外汇监管。
热钱在资本项下的流入方式,最传统的是“假外资”:先在境内注册成立所谓的外商独资企业,而后从外汇黑市购得外汇,再通过境外专门的兑换公司将资金汇入国内。而现在,笔者认为,地下钱庄正成为热钱进入的新兴渠道和主渠道。地下钱庄的运作方式,早已今非昔比。假设你在境外某地把钱打到当地某一个指定的账户,被确认后,内地的地下钱庄自然就会帮你开个户,把你的外币转成人民币了。根本就不需要有外币进来。
为什么连最权威的国家外汇管理机构,也不能准确估计热钱的规模?这是因为管理部门的职责范围是有限的,他们仅仅能对体制内的单位及外汇进出有权利和监测办法。当地下钱庄尚未活跃的时候,或者运作方式比较传统的时候,管理部门也能窥一斑而知全豹,但是,一切都在变化,地下钱庄也在“进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时候,热钱规模也许已经更为庞大,但是管理部门却越来越无能为力了。
地下钱庄的存在,并非全为热钱,民间对于资金的饥渴,有目共睹,而热钱也并非全为扰乱市场而来(热钱与洗钱是两回事)。人民币虽已实现了经常项目下的可自由兑换,但规模非常有限;在资本项目,仍然实行管制。当企业获得了外汇,也有意愿去海外投资时,受到制度约束,只能求助于非正式渠道,包括地下钱庄。同样地,国外的机构,想进入中国的资本市场,以及房地产市场,也只能通过诸如地下钱庄等隐蔽方式。资金如水,总要逐利,很难阻挡。
过去我们外贸部门一直以创汇为其目标,总嫌外汇不够多,不能应付“不时之需”,而当前,中国外汇储备规模已然世界第一,发愁的是如何用。为此成立的类似于主权基金的投资机构,对外投资的成绩令人唏嘘。放开企业对外投资,利用全社会的智慧,保证外汇储备的安全和增值的呼吁不绝于耳,也渐渐被管理层听了进去,只是不见诸于行动。
经常听说,资本项目不开放,是因为我们管理资本流动的能力不够,可是,现在看来,很大程度上,这是一种倒因为果的说法。正是因为资本项目不开放,造成诸多隐蔽和非法的资本流动渠道,才使央行没有能力监管它。如果一切在光天化日之下,以央行的手段和能力,监测和管理,岂非易事?
有人说,热钱冲击股市和房地产市场,后果严重,不可不查。且不说查的难度太大,单说股市和房地产的剧烈波动,究竟是否热钱引发,就是个问题。社保基金眼下已经退出了股市,在房地产市场上,央企主导的房地产公司,让地王频现,难道热钱有这个能力和胆量?在这个市场上,到底谁是先知先觉者?
从这个意义上说,测算热钱的规模,似乎没有很大的价值。与其劳神费力,不如来个釜底抽薪,加快资本项目可兑换步伐。
(作者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金融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