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华 著
北京亨通堂文化策划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09年10月出版
⊙周洛华
我的新书《经济学家是我的“仇人”》出版之后,我约了许多朋友写书评,往往都没有下文。朋友们都忙于生意,谁也不会对一本书的好坏费心思。他们通常会说“你可以自己写篇书评,然后用我的名义发表,作为对你的支持”。我也曾这样想过,但又觉得违背了写作这本金融笔记的初衷。于是,我打算放弃朋友们允许我署他们名字的好意,而简单地就为什么写这本书,写一段自省的话。
我写这本书是因为我用自己的方法克服了抑郁和肥胖。依稀记得好像是马英九曾对媒体说:“肥胖和抑郁是21世纪人类面临的两大挑战,而运动则是对付这两种顽疾的良药”。我认为他只说对了一半,我的体会是,要成为身体健康、心理快乐的人,诚实是个基本条件。
我的成长经历似乎没有感受过社会对于诚实的推崇。那时社会上普遍提倡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富裕起来,人们口口相传的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在那样的环境下,做个安全的老实人,是很困难的事。那时许多人的第一桶金也许来源于对诚信原则的背离。诚实往往被认为是老实人的特征,而老实人在那个年代是贫穷和愚昧的代名词。时至今日,舆论仍然推崇聪明和勤奋的人。整个社会如此,资本市场如此,学校也如此。
大约10年前,我曾在一家国企工作,来了一批又一批由好朋友介绍的著名券商劝说我把公司闲置资金委托他们去做国债理财。后来大家都知道了,那其实是券商非法的融资渠道,名义上叫作国债委托理财,其实他们会把你账号上的国债抛出,挪用做他们坐庄炒股的资金。我惊讶于为什么这些聪明人对于朋友都不说实话!。回想起来,幸亏当时实在没有听懂他们的忽悠,否则真签约了,可能就此不能自拔,要抑郁一辈子了。
如今我人近中年,对生活有了新的认识。我自己长期肥胖,并为某些事情折磨着自己的情绪,我比以前富裕了,但似乎没有以前幸福了,一想到那些让我郁闷的事,我就抽烟,吃更多的东西,然后就更加郁闷。最近,我终于实现了改变,体重从210斤降到了160斤。许多人急于问我减肥秘方,我只有一个方法:不再为说了谎而感到不安,坚持做个对自己诚实的人,正视而不是回避自己的健康问题。因此我顺利地戒掉了雪茄烟,不仅治好了咽喉炎,还省下一大堆钱。我现在只说实话和真话,不论对方是谁,感受如何,不再担心对方是否怀恨在心而对我不利。我不再怨天尤人,整天埋怨着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人提拔我,也不再费心去想为什么那些我讨厌的、说假话的聪明人能过着风光无限的富裕日子,我只知道我现在过着踏实又安稳的生活,每天睡得好极了。
我重新审视那些让我郁闷和痛苦的事情,追根究底下去,那是因为当初我不够勇敢,不够自信,而勇敢和自信只能来自于诚实。我很快就决定在学校推广我的诚实教育,令我无比震惊的是:大学生考试作弊可能是一件挺普遍的事,而且手段高明,动作老练,配合默契,“被捕”之后又表现得非常顽强。涉嫌作弊的学生被带到办公室之后,一般非常镇定,因为他已把小纸条从你手里抢下来吞进肚子里了,别指望会有其他学生为捍卫正义来挺身而出举报他,因为根本来不及在他作弊的时候拍照取证,他会坚决否认作弊。不久之后学校纪检部门会收到一份署名的举报信,说你抓学生作弊其实是为了性骚扰。这些事也许并没有在某人身上发生过,但每次有同事对我说起,我就感觉周围的其他教师或多或少都有些共鸣。
我决心在上海大学培养诚实守信的人,因为这样才能让一个人终生获得内心平静,以及最终的成功。否则,即便他赚了不少钱,仍然生活在自我否定,自我恐惧的痛苦中。为此,我宣布:考试只有一道题,是现实市场的问题,书本以及同桌肯定都没有答案,必须独立完成。考试不设监考,写上名字和学号,就可以得到90分。当然还得冒风险,因为教务处会检查考卷,如果发现我给交白卷的学生90分,就会处罚我(我声明愿意承担任何处罚),但同时会重新次考试,那次考试不会有人给你90分了。考试进行得很顺利,孩子们内心充满了自豪感和研究现实问题的兴趣,从交上来的五花八门的答案来看,没有人作弊。让他成为诚实的人,比让他成为聪明的人,重要得多,也容易得多。
5年前,我还在资产管理公司的某个客户,拿到了一份由著名投资银行提供的利率互换协议,非常复杂,那份合同简直比一本杂志还厚,我研究了三个晚上,佩服对方的智慧(合同背后应该有一批而不是一个清华北大或者麻省理工的高材生),但最后我否决了这份合同,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国企在海外套期保值中全身而退的案例。没有人记得我的贡献,但我依然很自豪。我懂行业内的游戏规则,现在不抱怨什么了,只想过上心理健康的新生活。
我的这种思想转变促使我写下了这些文字,我相信我并没有创造什么新东西,只是说出了许多人内心想说的话。我的“山寨金融学”就是为广大老百姓服务的金融学,但是我并不希望自己被理解为“山寨金融学”的开创者,倒是想成为“说真话运动”的先行者。我梦想的社会是一个“轻贫富,重然诺,言出必践”的诚信社会,至少,一个老实人可以健康而快乐地活着,而不必时时刻刻担心又被那些聪明的精英人才算计了之后还得自认倒霉。
各位如果赞成我的这个理想,也就理解了我写《经济学家是我的“仇人”》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