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明
如果说2007年是美国次贷危机酝酿爆发的一年,2008年是全球金融危机滥觞扩展的一年,2009年是经济与市场触底反弹的一年,那么2010年就是全球经济如何从救市政策中平滑退出,同时避免过早退出而造成的二次探底以及过晚退出而造成的资产价格泡沫与通胀压力的一年。2010年各国政府面临的压力,或许并不次于2009年。
2009年全球范围内波澜壮阔的V型反弹,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美国经济的带动。美国季度GDP环比增速,在2009年前三季度分别为-6.4%、-0.7%、2.2%。预计2009年第四季度美国GDP环比增速将达到3.0%,2009年全年GDP增速被上拉至-2.5%。尽管美国经济在2009年走出了前低后高的堪称完美的反弹,但这一趋势难以在2010年继续维持。分析GDP增长背后的动力支持,政府扩张性政策与企业再库存化在其中扮演着关键角色。“旧车换现金”导致的汽车消费飙升、首次购房退税造成的房地产销售数量回升,以及企业生产量持续超过销售量的库存变动,在2010年都可能难以持续。问题在于,当政府扩张性政策退出以及企业库存水平恢复正常之后,私人部门的消费与投资可能增长乏力。一方面,失业率继续高企,消费信贷持续萎靡,这两个因素将制约2010年居民消费的增长;另一方面,如果国内外消费需求继续低迷,企业将没有动力推进固定资产投资。由此笔者预计,美国经济将在2010年走出前高后低的行情,全年GDP增速或能达到1.5%。
欧元区与日本的增长前景甚至不如美国。作为欧元区经济的主引擎,德国经济依然具有出口导向的特征。欧元区不少国家均面临财政赤字与政府债务飙升的麻烦,马约在一定程度上已名存实亡。随着迪拜、希腊危机的次第扩展,不排除部分欧元区国家再度面临主权信用评级被调降、发债成本直线上升的境况。历经持续20年的不景气,日本政府在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方面的操作空间均已所剩无几,人口老龄化以及严厉的移民政策造成整个社会的创新能力与劳动生产率下降,至今仍在1990年代泡沫破灭后的萧条时期中徘徊。
现在看来,在2010年,有两类国家经济增长前景较为光明,一类是以中国、印度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另一类是以澳大利亚、新西兰为代表的资源出口国。随着扩张性财政货币政策激活了国内的消费与投资需求,以及受全球金融危机打击程度相对较浅,中、印等新兴市场国家将在2009年的基础上,继续发挥着引领全球经济增长的引擎作用。由于新兴市场国家整体对进口资源的需求回暖,资源出口国也率先从金融危机中走了出来。为了应对总体需求过热与通胀压力,部分资源出口国甚至开始收紧货币政策。
在2009年下半年,我们已开始体验全球范围内贸易保护主义浪潮的反弹。2010年,将是全球贸易保护主义进一步肆虐的一年。对发达国家政府而言,在私人部门消费与投资增速乏力的背景下,通过限制进口来改善净出口业绩,是刺激经济增长的必然选择。比如对美国政府而言,实施贸易保护主义,可以同时刺激经济增长与改善国际收支。况且,2010年还是美国国会中期选举之年,在失业率高企的背景下,通过成功塑造一个外部“不道德的”竞争者,从而将民众对政府的愤怒感倾泻出去,将是民望逐渐走低的奥巴马政府的必然选择。高失业率+中期选择=贸易保护主义,这个公式将继续得到验证。除发达国家外,新兴市场国家也会此起彼伏地采取种种贸易保护主义措施。
对于中国这样继续奉行出口导向增长战略的国家而言,2010年将是外贸行业格外艰难的一年。
2009年的国际资本流动在一、二季度之间发生了方向转变。在2009年第一季度,受发达国家金融机构去杠杆化的作用,短期国际资本由新兴市场国家流向发达国家。从2009年第二季度至今,由于发达国家金融机构开始重新配置风险资产,短期国际资本开始由发达国家流向新兴市场国家。在这新一轮的资本流动中,由于美元利率保持在0-0.25%的水平,导致美元取代日元成为新的融资货币(Funding Currency),美元套利交易大行其道。一方面受到国内宽松货币信贷政策的推动,另一方面受到短期国际资本流入的拉动,新兴市场国家的资产价格再度出现泡沫化趋势,尤其是以中国为代表的一些国家的房地产市场。
尽管近期的迪拜、希腊风波短期内降低了全球投资者的风险偏好,出现了美元反弹、套利交易平仓、短期资本回流的局面,但这恐怕只是个短暂的间歇期。笔者认为,2010年上半年,短期国际资本将继续由发达国家流向新兴市场国家,并进一步推高资产价格泡沫。短期国际资本流动的再度逆转,可能发生在2010年下半年,甚至更远的某个时点。而资本流动逆转的导火索,既可能是美联储连续加息,也可能是资产价格泡沫的膨胀导致投资者情绪的突然转变。
简言之,2010年将是全球经济继续回复并低速增长的一年,新兴市场国家仍将成为耀眼的增长极,但同时也面临资产价格泡沫的威胁。2010年我们或许不会面临严重的通胀,也不必担心油价的高企。但因为全球范围内贸易保护主义压力将继续增强,短期资本流动将继续由中心国家流向外围国家,所以需要高度警惕短期国际资本的再度逆转。
尽管这些年来经济学者预测未来的记录不佳,可每到新年到来之际,大家总还要预测一下新年的多种变化可能。笔者不是拥有水晶球的魔法师,上述预测可能再度被不确定性所推翻。但这反复让预言者折戟的不确定性,恰恰是经济研究的迷人之处。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政治研究所国际金融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