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周宏
伴随着上半年的房地产调控政策和欧债危机的爆发,中国经济的热度似乎出现了快速下降的苗头,由此亦激发了国内对于中国潜在增长水平和政策二次放松的热烈讨论,究竟中国经济未来的潜在增长水平是多少?政策还有二次放松的空间吗?如果有的话,二次放松的启动条件是什么,方向和举措又有怎样呢?本期我们邀请发表观点的是重阳投资宏观分析师寇志伟和德意志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马骏。
问:关于经济增长和政策调控,有一个核心问题是绕不过的,就是中国经济的潜在GDP。我们还能维持过去的高增速么?投资拉动经济的空间还有多大
寇志伟:我认为,中国经济依靠要素投入保持高速增长之路已经或即将走到尽头。
1994,克鲁格曼(Krugman)曾经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文章预言了此后的亚洲金融危机,文章指出,1990年代,东亚新兴经济体貌似奇迹般的经济增长其实与60年代前苏联一样,主要是依靠投入的高速增长实现的,而劳动生产率并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而得到提高。当劳动力和资本的投入遭遇到瓶颈时,这种增长的“奇迹”也就走到了尽头。Kim and Lau对1950 ~1990年中国香港、新加坡、韩国、中国台湾四个亚洲经济体的经济增长来源的分解研究,也显示亚洲新兴经济体的增长都主要来自于资本的积累,而不是技术进步。
经济学中,衡量投资边际报酬的一个重要指标是增量投资产出比(ICOR)也就是每年新增投资和GDP增量的比值。对于大多数国家而言,这个比值在3左右。ICOR越小,表明投资越有效率。但对于中国内地而言,这个比值是不断上升的,在2009年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6,而亚洲金融危机前ICOR最高的中国香港,也不过是6.1。
而如果观察全要素生产率,中金公司计算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内地的全要素生产率,结果显示2007年以来该项指标增速迅速下降,而如果根据Doowoon Lee在Determinants of the Chinese TFP中的计算,中国内地的全要素生产率在2003年见顶后一直处于下降趋势。这表明,在中国内地投资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效率已经很低了,依靠要素投入保持高速增长之路中国内地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马骏:关注增长水平,可能更多的要关注中国内地经济增长的引擎有没有什么变化,从历史上来讲,出口和房地产一直是中国内地经济的两个主要引擎。1970年代末以来,出口占GDP的比重从5%上升到25%,房屋销售占GDP的比重从2%上升到12%。
而未来出口和房地产很明显是不可持续的。出口方面,中国这样的大国持续保持大额顺差且快速增长,需要世界其他国家以更快的速度付出赤字增长这个可能是很低的。房地产方面,过去10年,中国内地的房地产销售量每年增长30%,现在中国人均住房面积跟世界中等收入国家是一样的,而收入并没有到达这种水平。所以中国内地房地产的高速增长估计很难维持。
这两个引擎都不成了怎么办?经济如要继续保持高增长,必须建立在政府大力推动消费、服务业、绿色经济、支持社会保障体系、医疗、收入分配改革、城市化、服务业等方面,不断推动经济结构朝正确的方动。
问:投资效率已经很低了,但消费启动又不是短时间的事情,如果其他因素决定我们继续走原来的凯恩斯之路,会有怎样的结果?
寇志伟:那我们可能在未来面临非常严重的债务问题。
如果把中国的中西部和东部地区看成两个各自独立的经济体,中国中西部地区近年来一直存在着来自东部地区的日益增大的“贸易逆差”,但这些地区没有像欧洲的PIIGS国家那样纷纷削减工资和减少公共开支,相反在刺激政策号召下,地方政府的投资冲动,不断推动地方融资平台的债务上升。我们应该惊醒了。3-4月的贸易数据表明中国整体已经处于贸易平衡甚至逆差的状态,当持续的逆差出现时,看看欧元现在的走势,我们就会明白,人民币的未来很可能也是如此。
贸易逆差的出现标志着2001年以来经济增长方式的终结。加入WTO后,依靠压低要素价格,中国积累了庞大的贸易顺差,形成了流动性过剩的低利率环境。这种环境支持了实体经济过剩产能的积累以及虚拟经济资产价格的快速膨胀。但是,这种增长方式是不可持续的,顺周期的。当外需迅速衰弱时,出口必然受到影响,经济的增长更加依靠投资。但产能的日益过剩意味着实现同样的增长速度需要更多的要素投入。当这种要素投入的需求在国内无法得到满足时,必然出现贸易逆差。这时,整个增长的链条濒临瓦解。
面对逆差带来的实际汇率贬值压力,政策当局面临两种选择。一种是压制国内需求,采取类似1994年那样。另一种则是借助于外资,依靠资本流入继续支撑整个链条的运转,这正是东亚经济体在亚洲金融危机前的经历。正如我们正在经历的史无前例的地产调控,问题的持续积累已经使我们失去了所谓政策二次放松的可能性和可行性。
问:考虑到种种因素限制,中国政策相对理性的指向是什么?
马骏:从长期来说,中国必须大量提升居民消费在经济中的比重,2007年消费占整个GDP的50%,其中有15%是政府消费。未来消费占到60%-65%,才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新的经济结构。投资的比例自然要下降,还有就是贸易顺差的幅度要大大下降,甚至要变成负的。这是理想化的经济结构的目标。这当中需要我们增加公共支持,增加医疗保险以及支持消费等举措,有很多政府现在正在做。
短期和中期的做法。中国的出口问题还不是很大,最值得关注的是还是通胀和资产泡沫,考虑到经济还在高位,而且通胀控制措施必须由提前性,现在应该尽快启动数量化的措施,平稳经济的中长期发展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