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琨
任何危机,都有颗正向的种子。国美危机,是中国民营公司发展到成熟阶段,所有问题和矛盾的集中显现,找出危机中蕴含的正向种子,对中国民营企业有着莫大的意义。国美危机正向的种子,就是让黄光裕和陈晓这些当事人觉醒,让中国企业人觉醒。原来,公司的经营管理在控制权之外,更是一种生命意识的拓展:“我是谁?”“来到这个世界上干什么?”“我能给国美、能给世界增添什么价值?”
国美危机给企业家的启示有些是负面的:比如引进资本要谨慎,说不定引进一只狼;比如去家族化要慎重,创始人保护条款在开始的原点就要设计。新浪的毒丸计划、百度李彦宏的特殊表决权等便是如此。至于公司的传承和控制,股权更不是唯一可以奏效的东西。
苏宁股权激励计划激励对象覆盖面比国美更广,惠及的人数比国美更多。陈晓的激励股权是苏宁副董事长孙为民的7倍。相比而论,苏宁股权激励抓住了大卖场业态的本真,张近东比黄光裕或陈晓迈出了更大的步伐。张要每个员工都像发电机一样积极运转起来。而黄陈之争,还是局限在个人控制这样一个狭隘的范围内。
公司是一堆人在一起讨生活的公器。有些人出资本,有些人出技术,有些人出才智,有些人出汗水。稻盛和夫确信,每个业务岗位的员工都可以是稻盛和夫,结果京瓷公司的竞争力无人出其右。黄光裕悟不透,总以为选个能人出任CEO,才是传承的最好形式,于是结果有了陈晓的乘人之危。经营管理,要害是建立一个系统的力量,确保安全。而建构系统的力量,首先要对现代公司有清醒的认识。现代公司不是股东、大股东赚钱的工具,首先是个公器,是公共机构,是股东、员工、协作商、客户、相关利益者等组成的公共机构。
有一种说法:黄光裕在狱中,就做个财务投资者算了,没有理由再参与国美的掌控。笔者不以为然。作为创始人和大股东,黄光裕当然有权利以其自己的方式,参与掌控国美。追根溯源,国美今天的乱局,还是黄光裕造成的。黄只看重高层管理者,没有像张近东那样认识到,广大的基层管理者和员工才是公司的真正同盟军。老板用一双眼睛,监督一个人都很难,如果善待员工,几万人监督少数几个高管,则一切都明明白白。
擅长于以钱开路的黄光裕,曾经陶醉其中。谁知那些驾轻就熟的伎俩把他变成了奴隶,反过来驾驭他、奴役他。而且还不止如此,在他那里种植下一棵茂盛的自以为是的大树,让他从此缺少了敬畏,缺少了对正当事和正当的人的敬畏。早晚要翻船。他还年轻,早翻比晚翻好。
有消息称,摩根士丹利和摩根大通都明确表达了支持董事局的态度。大、小摩随即否认已表态挺陈晓。甚至贝恩态度也暧昧起来。为什么?投行不想失去中国市场!假如这回挺陈,多数中国公司以后相必不会再引“狼”入室。
黄光裕相必总结其成功的经验在于“敢想、敢做、敢坚持”。地头力是形神意力合一的一种突破力量。黄光裕的三敢,看上去颇具地头力的“形”,由于金钱量的堆积还显得有点“力”,但却缺乏“意诚心正”的“诚”和“正”,这就缺了地头力的魂魄。
而陈晓更是急了点。他本来可以稳住黄光裕,让狱中的黄光裕知道,非常时期要用一些非常措施,才可以确保公司能生存下来。可惜陈晓没做好这个重中之重的工作。更糟的是,陈晓本该小心,可他却在香港发布会上说出那么多狠话:“黄光裕在中国的政治生命其实已经结束,但是他却一直没有看清楚,还在挣扎,这样的结果绝对是鱼会死,网不会破!”这些狠话伤不到黄光裕,反而伤了陈晓自己。一下子把他的不厚道和长期觊觎权柄的野心暴露无遗。
其实,一个公司的控制权,不在股份,不在高层团队,而在于公司的文化氛围,在于一个个业务现场的员工。谁能走进关键现场员工的心里,谁就控制了公司。丰田喜一郎家族只持有丰田汽车2.5%的股份,但丰田家族的控制力分毫不减;稻盛和夫把自己的股份都分给了员工,但是稻圣哲学在京瓷公司却深入人心。
黄光裕的《我的道歉与感谢》,与其一贯做法和风格很不同,有人为此质疑。当然不排除作秀的可能。但这是在公开的媒体上,黄光裕做出的郑重承诺。在陈晓跨洋向国际资本路演时,黄光裕用一封信直挠员工内心的痒痒。他挣脱出了利益和控制的樊笼,把目标锁定在自我生命意识的觉醒上。黄光裕看到了消费者、员工、股东、供应商、银行、政府等等相关利益者。他还看到了自己的使命:“更好地担负企业家的社会责任,为国家和社会再做出应有的贡献!”
危机孕育着觉醒。个人生命意识的觉醒,应是国美危机的根本出路。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如何知止?唯有靠生命意识的觉醒,由此通晓一生一世的价值,才能参悟人生,也才能最终承当起对自身和对相关利益者的责任。 (作者系北京大学民营研究院企业家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