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

  刺激经济主要是两手硬：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并举。金融界经常高呼：“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多么有诗意，而且充满哲学智慧。妙就妙在这两个形容词上。“积极”其实就是政府使劲花钱，而如何花钱政府说了算。“适度”就是使劲印钱，但什么是“适度”呢？那还是印钱的人自己说了算。

  上周五，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公开发表讲话，表示美联储已做好准备，可再次往金融系统中注钱。具体做法还是定量货币宽松政策，即，购入美国财政部债券或私营部门债券。换句话说，伯南克主席又要开闸放水稀释美元。所谓定量货币宽松，说到底就是乱印钞票。这种定量货币宽松政策是伯南克的首创。他也承认，“这种购买债务的战略基本上还没有被检验过。”既然如此，伯南克如何就敢用这等虎狼之药？更何况，美联储已经印发了大量美元，但美国失业率仍然保持在9.5%左右，经济增长也是有气无力。

  伯南克等人设计的刺激方案的理想流程是：美联储印出钞票，变相降低利息，银行、商人、企人和百姓手中可以有更多的钱。东西南北中，大家都有钱生产、消费，形势就可以由小好而大好，而且越来越好。很遗憾，美国增多的货币并没有流入需要资金之处。钱从美联储出来之后基本上是三个流向：一部分流入股市，以供金融机构炒股；银行和大公司截留一部分，用以囤积黄金等贵重金属或大宗产品；另有相当一部分流入国外经济增长较快的市场。

  如果是资本控制较松的国家，外国资金便更多汹涌而来。以印度为例，在今年2月到9月的7个月内，外商在印度的直接投资增加了24%，而流入股市的资金则翻了一倍。今年前9个月，285亿美元流入印度的股市和房地产市场，是去年同期流入外资金额的两倍。印度的股票指数12个月内上扬了22%，自2008年以来飙升了114%。印度的卢比今年以来对美元升值了4%。金融投资不同于实业投资，来去飘忽不定，说来就来，说走便走，造孽后留下许多弃儿。美国的对冲基金喜欢在其他国家的股市和房地产短线投资，把他国作为金融扫荡的战场。东南亚金融危机的殷鉴不远，令印度朝野提心吊胆。印度还担心卢比增长过快减少其出口。

  伯南克乱印钞票，美国普通百姓还是没有钱消费，但华尔街有的是钱。预期今年华尔街又要大手笔分钱，32%的收入将被用于分配。三十多家主要金融机构的从业人员大约可分得1440亿美元，比去年的1390亿美元还要多。从华尔街的情况看，资本市场开心之日，就是劳苦大众难受之时。

  人们已经达成共识，负债过重或杠杆举债是造成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之一。好莱坞新片《金钱无眠》中有句台词：“杠杆举债是所有邪恶投机之母。”然而，金融危机两年过去了，杠杆举债在美国仍大行其道，而且个别幸运的华人居然也沾点仙气。一位刘姓美籍华人，在美国购入多套公寓，出资1300万美元，举债1.2亿美元。这等负债比例，国内的炒房客肯定要艳羡不已。

  这些问题伯南克主席岂能看不出来？他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刺激经济应该是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两手硬，但现在只剩下以伯南克主席为首的美联储这只孤掌。 

  积极的财政政策虽是政府替纳税人花钱，但在经济衰退期间并不一定是件坏事。美国的高速公路和许多公用设施需要翻修或扩建，借振兴经济之机由政府出面投资，可以一石二鸟。但美国政府的大笔资金支出需要由国会事先批准，因为议员由选民直接选出，可以代表选民授权政府用钱。这种做法理论上不错，只可惜大多数情况下议员们并不代表广大选民利益，是代表少数利益集团利益。国会中的共和党议员拼命阻挠奥巴马行政当局的任何财政政策。对这些共和党人来说，只要他们在台下，经济越糟越好，正好借机赶民主党人下台。

  当然，从制度上说，伯南克多印钞票也比较便利。美联储7位董事和12位地区主席，没有一位是民选的。19位老爷和太太们组成了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每年8次在华盛顿开会，讨论并做出重大货币决策。19人出席会议，但有投票权的只有12人：包括美联储主席在内的7位董事以及纽约联储主席，另外11位地区联储主席轮流投票，一期一年，每年有四人投票。可以说，只要伯南克主席的决定符合华尔街的利益，就不会有大麻烦。纽约联储主席都是由华尔街所推出的，自然是站在华尔街一边。美联储主席掌握美联储的议事程序，在这方面可以因势利导，大做文章。美国不是注重程序码？程序的意义也就在于此。从这个意义上说，美联储权力实在太大，也没有什么民主可言。

  伯南克肆无忌惮地稀释美元，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变相耍赖，赖掉美国所欠他国债务。伯南克的货币政策一出，国际资本市场顿时鸡飞狗跳，不少国家争相贬值本币，生怕其国家的出口受影响。货币贬值和通货膨胀在全球范围内将愈演愈烈。当然，此举也有点玉石俱焚的意思，因为美元稀释也害了美国本国的债权人。（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兼职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