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涛
在全球金融高度深化的阶段,极度亢奋的媒体饥渴地捕捉着各种关于货币的题材,例如本次G20前夕世行行长佐利克提出的一些改革国际货币体系、并希望增加黄金的价值基准作用的言论,被炒作成为“回归金本位”制度,显然带有媒体夸大其词的色彩。
本质上看,目前的世界货币乱局,与中国古代战国晚期颇有类似之处,如美元仍处于霸主地位,其他货币既有挂钩美元从而实现“合纵”的,也有倡导对抗美元而试图走向“连横”的。然而不尽相同的地方,却是古代战国的大势,是秦国一统天下,如今的货币格局走势,却是美元的逐渐弱化。
归根结底,这种货币战国状态,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首先,现有的国际货币格局已经与国际经济格局日益不匹配。主要表现在进入21世纪后,美国经济模式中的深层次问题开始暴露出来,其经济活力、规模和影响力都陷入了衰退。与此形成对照的是,新兴市场经济体在全球的地位不断提升。我们知道,一种国际货币的背后,最重要的仍是一国经济实力的支撑。正是由于国际货币体系没有反映出各国综合实力的变化,因此产生了内在的货币格局的调整压力。
其次,缺乏解决国际货币体系矛盾的领导者。在二战以来的六十多年里,美国事实上担当了重大国际改革的领导者和协调者的角色,除了利己的考虑之外,也不否认上世纪早期的政治家们还有一些国际主义的理想。而在新世纪的金融危机之后,以美国为代表,各国都转向了赤裸裸的功利主义策略。美国已放弃了布雷顿森林时代自己所担负的国际金融责任,不再试图成为国际金融秩序的维护者,而成为引发货币战争的始作俑者。虽然奥巴马总统在首尔G20峰会上闪烁其词地解释说,量化宽松货币政策是为了美国经济的需要,但已经直白地表示其他国家受到影响与美国无关。因为即便发行的美元有70%流向全球,美联储这“半个世界央行”却不必受到其他美元贬值受害者的政治约束。
再次,没有形成推动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群众运动”,换句话说,多数国家还是想作为改革的“搭便车”者。佐利克希望把美元、欧元、日元、英镑,以及加速走向国际化的人民币纳入未来全球货币俱乐部的框架内,这一方面体现出其对国际货币体系弊端的洞察,另一方面也有几分基于美国利益的考虑,即:虽然美国人仍在声称美元地位不可动摇,但也希望多几种货币,来分担美元的责任。反过来,各国对国际货币体系的批评,更多是集中在对弱势美元的不满,而分担国际货币责任的动力并不足。就发达经济体来看,日元在资本项下的输出机制始终没有建立起来,日元国际化事实上已经失败;因为缺乏统一的政权支持,被寄予厚望的欧元也难以“更上一层楼”;经济潜力有限的英国经济也无法支撑英镑地位的恢复;而人民币的国际化,则还面临金融市场不发达、资本项目未开放等一系列障碍。可见,没有更多主权货币走向国际化,而由一种超主权“人造货币”来替代美元,这只能是“镜花水月”的幻想。
还有,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存在“路径依赖性”。历史上,无论是美元代替英镑,还是美元主导下的制度转换,都具有两方面的改革动因。一则,是受到某种全球经济金融危机的重大影响,导致原有格局难以持续,二则,是有各方可以接受的新货币机制。这两个因素今天显然都不具备,本轮国际金融危机并没有真正动摇国际金融格局。论影响,距离上世纪20年代的大危机还相差很远,甚至还不无夸大其词,同时,在各国杂乱无章的讨论中,透露着对国际货币体系前景的无奈与相互指责,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悲剧的将来。因此,无论对于各个国家,还是各类市场主体来说,实际上都不得不继续在原有轨道上继续前进,而美元的便利性和部分不可替代性,也使得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未来只能“修修补补”。
最后,国际货币体系中还存在大量机会主义者。正如在工业革命时期,跨国公司成为国际游戏规则的重要参与者,在21世纪的信息与金融时代,投机偏好的大型金融组织,也成为影响国际金融稳定的不确定因素。对于许多大型投行、对冲基金等主体来说,一个混乱的货币体系,可以带来更多的投机机会,当然比稳定的体系要更好。人们在指望金融创新来应对风险时,却忘了对于真正的金融家来说,“风险才是最大的财富”。
上述种种因素,自然使世人对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前景有些悲观,但这并不意味着无法结束货币战国的乱象。
具体而言,一方面,应多强调货币共赢与合作,而非货币战争、货币对抗之类的“共输”之举,而且要认识到,现有国际货币体系还没有到翻天覆地变化的时机,只是需要修补和完善美元主导的格局。另一方面,必须通过国际协调与合作,以及建立可操作的实施机制,来保障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都来担负其特定的货币责任,美国自然应在货币政策制定中充分考虑全球因素,而其他发达国家则应推动金融改革与本币国际化,主动分担更多国际货币责任。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