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颖

  经历了长达一年半的分析和调查，美国国会授权成立的金融危机调查委员会1月27日发表了长达576页的调查报告。这是美国官方发布的第一份探究金融危机起源的调查报告，给出了以下九个结论：

  第一，金融危机原本可以避免。报告认为，这场金融危机既是人们行为的结果，也是人们不作为的结果。人们过度从事次贷出借、证券化等高风险的金融交易，但忽略了风险警告，没有及时采取遏制风险的措施。美联储没有制定抵押贷款的出借标准，所以，没有阻止有毒资产的流动。相关的金融机构也应该为一系列的金融交易缺乏审慎的审核制度承担责任。

  第二，美国金融市场缺乏监管的程度令人震惊。报告点名批评了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为代表的放松管制、依赖金融机构自律和市场自我纠错的倾向，放弃了原本可以避免危机发生的保障措施，加快了影子银行和场外衍生产品交易暴露在风险之中的速度。报告不接受监管者缺乏监管权的说法，批评了过去的政府允许金融机构选择对它们有利的规章制度的做法。

  第三，主要金融机构的公司治理和风险管理的失败是导致这次危机的关键原因。过去在主要金融机构内部有这样一种观点，自我保护的本性可以使金融机构避免从事致命的风险活动，因此不需要稳健的规章制度，否则，会扼杀创新。但调查结果显示，大型投资银行和金融持股公司为追求高利润，从事高风险交易，而机构内部则资本金不足、过多依赖短期资金。在金融交易规模日益扩大的背景下，公司的CEO已无力从事风险管理。花旗集团投资部的管理者承认只花了1%的时间关注证券交易。他们主要依靠数学模型来预测风险，风险管理转变为风险判断。

  第四，金融机构的高杠杆率和高额负债是金融体系脆弱的一个原因。危机前的美国五大投资银行的杠杆率为40比1，即40美元的资产，只有1美元的资本作支撑，这意味着投资银行的资产价值下降3%，投资银行就已彻底破产了。与高杠杆率相联系的是金融机构的负债扩张，但问题的严重性是金融机构主要依靠短期融资。比如，2007年年底贝尔斯登持有的股本为118亿美元，债务为3836亿美元，每天在隔夜市场融资额为700亿美元。金融机构巨额的负债最终为金融危机买单。

  第五，重新检讨政府的作用。报告认为，作为主要政策制定者的财政部、美联储和纽约储备银行对这场金融危机缺乏准备。由于这些政府机构对近几年金融体系发展的状态并不了解，导致监管缺失，以至在危机爆发之际，对制止危机蔓延束手无策。当时美国政府主要的经济官员伯南克和保尔森对由次贷危机导致的整个金融体系的混乱估计不足，2007年7、8月，他们还认为次贷危机已得到遏制。报告还认为，政府应对金融危机的措施前后不一，政府救助贝尔斯登，救助两房，但放弃救助雷曼兄弟，接着就救助国际集团。这种前后不一的政策措施加剧了市场的不确定和恐慌。不过，报告最后还是充分肯定了伯南克、保尔森和盖特纳等人对平息金融危机、稳定金融形势和稳定经济的贡献。

  第六，金融体系中责任和道德缺失。比如，委员会调查发现，2006年至2007年，那些在规定的时间内拖欠债务的抵押贷款借贷者在这个时期的贷款数量翻倍增长。重要的原因是从业人员追求高佣金而让那些无力还款的增加贷款，使个人住房抵押贷款非理性扩张，为金融危机埋下隐患。

  第七，放松抵押贷款出借标准和通过抵押贷款证券化的渠道扩散了危机。报告确认，金融机构降低出借标准，故意忽略借款者的偿还能力，华盛顿互惠银行甚至不要求借款者出示相关文件，最终结果是金融机构背上巨额的不良资产。金融机构发放的抵押贷款又通过资产证券化扩散到整个金融市场，甚至全世界。

  第八，场外衍生产品对金融危机推波助澜。报告认为，美国2000年通过立法禁止联邦和州政府对场外衍生产品实施监管，这是导致这场危机的转折点。从那以后，美国场外衍生产品发展迅猛，其规模达到了不可思议的673万亿美元。

  第九，三大信用评级机构助推了金融危机。由于风险的不透明性，信用评级机构给予次贷产品的虚高评级有效链接了次级按揭贷款和二级市场，使风险放大成为可能。比如，从2000年至2007年，穆迪把4.5万种的资产抵押债券评为AAA级。而2010年美国只有6家私人公司的债券得到AAA级。报告指出，穆迪的评级失误，既有计算机模型的错误，又有高收益的利益驱动。

  以世人今天的认识，上述九个结论并无新意。这份调查报告获得了6名民主党委员的支持，因而有党派理念色彩，而其他4名共和党成员则另外发布了两份不同意见的声明。可见，美国两党对金融危机起源的解释依然有分歧。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