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地方政府的债务窟窿太大，经济再增长，也补不了这些窟窿。旧金山北面25英里处的小城瓦雷乔（Vallejo）2008年就申请破产了，其警察人数也由153人减少到92人。不仅新泽西州这样的小州债台高筑，加利福尼亚和纽约州这样的大州也是债台高筑。许多地方政府其实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说政府破产，通常有三种情况：资不抵债、违约和破产。资不抵债是入不敷出，违约是赖账，破产则意味着出售资产偿债或债务重组。三种说法经常混用，但政府通常是资不抵债，至多是违约，很少有真破产的。在美国历史上，大约只有1%的地方政府债券违约。 华尔街和华盛顿整天叫喊着要金融创新，这回是真需要他们创新了：做实州政府和市政府的破产。有报道说，宾夕法尼亚州的首府哈里斯堡市（Harrisburg）已经聘了纽约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正式考虑破产重组的可能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期以来，美国地方政府随心所欲地大量举债。因为光美国地方政府雇员的退休金和医疗保险便是一笔巨额支出。但按照美国的会计规则，在支出之前，如此巨额的费用不必反映在州政府的账面上，发行债券时也不必披露。美国证券法表面上强调披露，实际上最不讲披露。如果披露真的很充分，那很多机构真的就无法“金融创新”了。要说美国资本市场的所谓披露，真可以说是声东击西，意在转移投资者的视线。不重要的内容，在证券法架构下是一再披露，而像退休金和医疗表现开支这样重要的支出，却又无需披露。

  美国证券法对政府债券也是网开一面。政府债券也是一种证券，但得到了美国证券法的豁免，许多信息发行和交易时无需披露。美国证券法之所以对政府债券网开一面，主要原因是因为政府是永久续存的实体，不必担心会一夜之间消失。而且政府有固定的税收，所以投资者可以尽管放心。前些年房地产市场虚假繁荣时，美国各级政府的税收很多，所以大手大脚，浪费了很多资源，开源却没有节流。美国资本市场的一大功能就是寅吃卯粮，企业寅吃卯粮，投资者寅吃卯粮，政府也是寅吃卯粮。而政府铺张浪费的现象普遍存在，不少政府官员以公款吃喝玩乐，若是真有金融创新，也应当有相应的金融监管创新：比方发行政府债券也要求披露如何？

  眼见债务雪球越滚越大，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政府当然也是要节流的。美国地方政府的办法大多是削减其雇员工资，以节省开支。美国地方政府雇员主要包括：警察、消防队员、环卫工人和中、小学教师。柿子捡软的捏。警察暂且还不敢动，高官们还需要警察维持社会治安，尤其在眼下劳资矛盾越来越尖锐的时候。消防队员和环卫工人轻易也不好动，高官们的大宅子养护还有赖于消防队员和环卫工人。这么算下来，他们也就只好先拿中、小学教师开刀了，削减中、小学教师的工资，并剥夺其集体谈判的权利。

  削减雇员工资涉及重写雇用合同。说到重写雇用合同，美国政府是严重的双重标准。当初金融危机火烧华尔街时，白宫不惜代价施以援手，而华尔街那些大佬们天文数字的奖金照发，其理由是合同就是合同，即使合同有失公允，即使履行合同的相关情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也仍然必须遵守合同，美国政府向AIG注资，便全额支付AIG的合同对家高盛。

  比较起来，在资本市场的重大问题上，共和党与民主党有所区别。反对工会的是共和党州长，而工会一向是支持民主党。但从根本上说，共和党和民主党其实没有根本区别：共和党死保华尔街，而民主党是想管却管不了。奥巴马上台后马上改口，向华尔街的金融巨头们妥协。于是，在去年中期选举时，不少民主党人和民主党的支持者选择了中立，而共和党人和共和党人的支持者仍然全力支持本党候选人。而共和党人夺回了众议院的控制权后，即刻全面“反攻倒算”。此情此景下，美国中产阶级和普通民众真是左右为难。所以，美国工人还是要唱《国际歌》，还是要在街头与军警搏斗。仅有投票权，并不能有效维护自身权利。

  无疑，批判美国的资本市场，并非全盘否定美国。批判资本市场，是因为无节制的资本，也会是一种专制。而美国和美国的法律制度允许资本市场泛滥，允许华尔街横行霸道，不免使人对美国的法律制度本身也产生怀疑。而最重要的是，我们应当引以为戒，对资本市场和资本市场的金融寡头们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