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歌

  四年来，经济学人郭凯博士的博客人气爆棚，现在选其精华结集为《一沙一世界：郭凯经济学札记》，自是水到渠成。

  平心而论，郭的见识并非出类拔萃，他在网络世界里获得的口碑，或许某种程度上是对广泛的无知和荒唐的讽刺。我历来认为，无知和荒唐的经济社会，并不只是来自所谓管理层的单方面责任。民众的无知多半出在认知学习范畴的缺陷，这种缺陷就是源于掌握话语权的众多学者，囿于小范围的共鸣和故作高深的治学心态造成的传播隔阂。“经济学家”无论是何门何派，无不弄出一脸“帝师”的样子，动辄洋洋几万字，读者不是被其观点和内容说服，而是被其故弄玄虚累趴下以后无力反对罢了。这是大众的悲哀，也是思想传播者的悲哀，更是学者的悲哀。

  起码郭凯在这一方面取胜了。他的博客和专栏，即从日常俗事出发，以自己思考和表达的品质，改变着人们对经济学传播与解读的认识。郭凯不偏执，却能挑战国人在经济领域中偏执而谬误的固定思维模式；不宏观，却呈现出大众最关注的经济现象背后独特的经济学视角；不愤怒，却在浮躁复杂的网络世界里发出理性而清澈的学者声音。

  本书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有两点。一是中国真实投资回报率为10%左右，而中国实际储蓄利率接近为0。另一是关于美元贬值谁最担心的问题。前者解释了为什么钱越来越不值钱，我国的投资渠道过于狭窄，而高收益的投资门槛又将普通民众拦在了门外。后者的现象非常有趣。美元贬值，最头痛的不是中国这个持有很高美元外汇储备的国家，而是黑社会。在发行的美元纸币里，有10%至15%为美国人和美国企业持有，40%至50%在美国以外的国家流通，剩下的35至40%由地下经济持有，即所谓黑社会。黑社会对于这些拿命换来的现金变成废纸的担心，不会比外汇管理局官员们少。如果美元贬值严重，那么黑社会也要考虑将手中的美元兑换成其他更保值的货币。

  关于为什么银行会喜欢按时还款的信用卡客户，作者也给了一个漂亮的回答。因为银行需要这种“稳定客户”来中和风险，从而能将债权打包买个好价钱。虽然之前我约略知道投资组合理论，但不会将其运用于解释生活细节，至少不会用于解释作者提到的信用卡问题。真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作者有些话非常尖锐，往往直指要害。比如，成天喊着要涨工资的人，扪心自问，今年的收入比去年长进多少？缩小贫富差距的要义在于消除不劳而获，而不是消除多劳多得。人的生命无价，但在有限的资源面前，也得让步。道德研究的是该不该，现实研究的是能不能。再比如，很多人收入增长，不是因为他们自己，而是因为完全不相关的人的努力和创造。一个没有不可替代技能的人收入持续高速增长是大有问题的，那说明这个人多半在一个有准入限制的地方工作，比如垄断性国企。

  但作者也并非无懈可击。比如他论春运火车票价：“所谓刚性需求的说法，自然是站不住脚的。如果把车票提高到1万元一张，火车站门口肯定门可罗雀。”拿此种极端的例子来论证，一样站不住脚。假设火车票从100元涨到150元，50%也是不小的涨价幅度了，但这个价格变化恐怕对于春运客流量的影响很小，至少绝对不会使旅客减少50%。这样经济学上就可以说，对火车票的需求是“缺乏弹性”的。再者，谁又说了火车票需求对于价格是线性的呢？

  既然车票需求缺乏弹性，如果涨价，铁路部门由于价格提高获得的收益将超过旅客因涨价而减少所造成的损失，铁道部稳赚。而他们赚的这些钱，却是千万农民工辛苦了一年攒下来的。这就无异于压榨穷人来补贴富人。我想这就是大家反对春运车票涨价最主要理由。再者，铁道部是国家机关，铁路运输在我国实际上是一种公共产品。也许火车票的例子还不典型，涉及水、电、煤气这种自然资源是否应涨价的问题时，这个理由就更有力了。这些都是人人都离不开的东西，而供给者具有相当大的垄断性，政府更应将其价格限定在反应其真实供给成本的水平上，而不能因为供需关系而使价格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