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琨
日本按计划拟向太平洋排放约1.15万吨核辐射污水,引发了世界各国普遍的担忧。核危机正向地球人逼近。
日前与日本名城大学教授河田信老师在海底捞喝着小酒,品味着美食,观看着抻面表演。但这都抹不去我们对地球环境面临大灾难的忧心。
我问:“河田老师,这次日本危机,引发了您什么样的思考?”
他答:“每一次的灾难,都是砥砺一个民族的机会。这回灾难将使日本这个民族摈弃一些不好的品质,增加一些优良的品质。”
我问:“会去掉一些什么?会增加一些什么?”
他笑笑:“长期发达的经济,让日本这个民族太安逸了。这回遭遇巨大的灾难和艰巨的任务,日本人不得不紧张起来了。日本好的品质主要就是安心做事,不断寻求改进。灾后这样的品质将会进一步光大。”
河田信老师是一个思想家。他的《丰田管理方式》是我所看到的最深入解读丰田生产方式的专著之一。两年前,我们一起去德胜洋楼考察,他的第一句话就把德胜洋楼总监聂圣哲紧紧地抓住了。河田说,盲目追求规模和发展,是20世纪颇有危害的发展观。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人类将会走上与其他生物完全没有关系的不归路。
聂圣哲当时很谦虚也很真诚。他对河田信先生说,我们没有把事情办好,没有做出好产品。河田信说,中国历史上一直是日本人的老师。德胜洋楼的做法,实际上是把员工和管理者看成一体,这个太不简单了。也很值得日本人学习。
河田信老师考察德胜洋楼回日本后,做了一个重要决定。他的三个博士生,就集中研究三个案例。一是泰罗制,二是丰田生产方式,三是德胜洋楼。他认为这是管理的三个发展阶段。德胜洋楼所代表的,是在一个精巧的场域设计中,员工人人都是管理者。这一条看着容易,实行起来很不容易。公司运营实际上是一种教育安排。
回到日本救灾话题,河田信老师说救灾最关键的就是看每一个日本人,是不是都可以像丰田和德胜这样处于人人自觉,不为啥只是做的进取状态。他有两个儿子在东京。我问他地震核泄漏危机后,有没有把两个儿子召回相对安全一点的名古屋家的想法和行动?
“怎么能那样做!这样做对他们、对我们家庭都是一种耻辱。不可能的。在灾区一线,就是他们的机缘。不能割断这个缘分”。老人笑笑说。我知道,在名古屋的中国留学生,都纷纷被中国的父母接回中国了。
大地震后,日本人撤退到安全地方都排队有秩序地走路。而当海啸发生时,日本人的节奏开始有了一些异样。当核泄漏危机深重的时候,日本人也开始抢购起来。美国每年投资在反导弹体系上的资金超过100亿美元,日本与欧洲的投入也不在小数。可是真到面对核危机时,也都束手无策。那巨额的核能投资,非但没有减少对安全的恐惧,反而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危机!
我就这个现象向河田信老师请教,是不是人类自己造成的危机更为深重?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不是日本人内心的恐惧导致了这次大危机?河田信老师陷入了沉思。他认同,人类的贪婪,源于深深的恐惧。真正的危机,是人们内心恐惧所引发的危机。他预计,日本恢复到灾难前的水平最快也需要六年。
为了摆脱恐惧,寻求安全,为了虚妄的安全,盲目投资耗费资源,结果最后却害了自己。这是人类的深刻危机。人们制造核武器的目标是保护自身安全。可是,核武器越发达,人们却越不安全。这是最大的悲哀。最后找不到胜利者。即便如此,没人敢停下来。
利比亚危机,或会进一步加深核威慑。卡扎菲曾经劝说伊朗和朝鲜放弃研发核武器。结果自己却招致肆无忌惮地炮轰。看上去美国人、欧洲人很聪明,他们终于可以借助狂轰滥炸干掉一个他们不喜欢的弱小的强权政府。但是,他们会由此制造出这个世界的死士。他们在把这个世界赶进深深的危机之中。当这些小国发誓要保护自己的时候,这种危机就真正地向人类逼近了。
汤因比在《人类与大地母亲》中说过:“人类将会杀戮大地母亲,抑或将使她得到救命?如果滥用日益增长的技巧力量,人类将置大地母亲于死地;如果克服了那导致自我灭绝的放纵的贪欲,人类则能使她重返青春,而人类的贪欲正在使巨大母亲的生命之果---包含人类在内的一切生命造物付出代价。何去何从,这就是今天人类所面临的斯芬克斯之谜。”
这个世界都要成长,都要规模化,都要达到顶级,都要成长为数一数二。人类已被训练成、催眠成成长的人类。外在的呈现是那样的迷人,驱使我们舍本求末,忽视实相而寻求惹人喜爱的外在呈现。人们已经迷失了真北。
人类的“需要”是有限的,但是人虚妄的“想要”却无穷尽。即便把地球的资源都给你还不够!于是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核武器竞赛。压垮人类的,绝非“需要”,而是虚妄的“想要”。
人呀!
(作者系北京大学民营研究院企业家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