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

  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ederal open market committee）的名称很好听——“公开”。美国政府标榜自己很公开，而且把政府公开作为一条宝贵经验向全世界推广。可事实上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一点也不公开：长期以来，就利率做出决策之后，只是发表一个冠冕堂皇的简短声明。美联储老主席格林斯潘不开记者招待会，讲话时也总是含糊其辞，故作高深。欧洲央行并不标榜自己公开，但早就开始召开记者招待会，解释决策。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的权力大增，各方对其公开性的呼声日益高涨。美联储不得不有所回应。4月27日，伯南克在任内召开了第一次记者招待会，这被视为各国人民经济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尽管伯南克本人不肯承认，尽管美联储不肯担当，但美元在很大程度上是世界货币。

  伯南克在记者招待会上公开表示，要按既定方政办，要坚持几项措施。第一，定量宽松的货币政策不变。美联储将在今年6月底之前购入6000亿美元的国债。2008年11月至2010年3月，美联储已经购进了1.7万亿美国的国债，压低长期利息，造福于美国的大银行。三年下来，美联储账上已经趴了两万亿美元，包括了1万亿资产抵押债券。有人严肃地建议，美联储自身的坏账就很多，美联储恐怕就得设立一个坏账银行。

  第二，美国就业市场情况正在改善——这话有讲究：不是就业正在改善，也不是就业市场正在改善，而是就业市场情况正在改善，这就为日后的回旋留下了充分余地。

  第三，伯南克表示油价上涨是短期行为，不久即会下降。人们对通货膨胀的长期预期依然稳定。美国的CPI不包括能源和食品的价格。

  第四，伯南克作了澄清，所谓“相当长的一段时间”（an extended period）特指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召开数次会议的时间段。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美联储政策不变。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的下次会议在6月21日至22日举行。

  美联储2月曾上调预测数据，2011年美国国内经济增长约为3.4%至3.9%。而去年美联储预测2011年美国国内经济增长约为3.0%至3.6%。事实证明，伯南克还过于乐观了：今年第一季度，美国国内经济增长仅为1.8%。掌权的人，总是不愿意加息，尤其是在经济增长缓慢的时候。奥巴马当然也不希望加息，至少在他争取竞选连任的时候。

  可是，对于许多国家来说，美国何时加息已成了难以承受的悬念。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算，从2009年第三季度到2010年第二季度，大量热钱涌入土耳其、南非和泰国，资金量分别达到这些国家国内生产总值的6.9%、6.6%和5%。各国纷纷采取措施，遏制热钱进入，西班牙就股票和债券投资征税，同时提高银行准备金；印度延长投资者必须持有政府债券的时间；韩国限制通过外币融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一向反对限制资本自由流动，但值此危难之际也不得不表示，各国可以使用各种“工具”，暂时限制资本流动。

  对于美联储的霸道做法，连华尔街的喉舌《华尔街日报》也产生了疑问。奥巴马指责投机商推高油价，而《华尔街日报》的社论则建议奥巴马问一问美联储和财政部；这两个部门是否在鼓励全世界对冲美元。 《华尔街日报》社论说得不错，可惜晚了一步。华尔街的银行从美联储处已经拿了不少钱了。

  美国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对美联储也颇有微词：“美联储放松信贷，给股票市场输血打气，同时压低了美元。难道美联储真的以为，只要增加自己的资产负债表，就可以创造永久性的工作？”无奈，美国银行在今日华尔街地位下降，影响式微，已经位卑言轻了。

  美联储内部也有人批评伯南克的政策。费城美联储主席查尔斯·普洛斯尔就表示，他当初就觉得定量宽松政策欠妥。在加息问题上，达拉斯美联储主席里查德·费希尔与普洛斯尔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开会之前便有人预测，美联储内会有人发出不同声音，但不会真正推动加息。果不其然，4月27日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的决定被一致通过，普洛斯尔、费希尔两位也投了赞成票。两位分行主席言行不一，或许也确有难处，想加息又下不了手：美国债务太重，公债、私债都重。而美国的银行账上还趴着太多有毒证券和贷款，而坏账银行的资产占到了银行资产的五分之一。仅花旗集团、苏格兰皇家银行、德国商业银行和汇丰银行四家银行，在美国的有毒资产便多达1万亿美元。美国政府也从问题银行处直接或间接地接手了许多债务。截至3月25日，美国的公债为14.26万亿美元，是2010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14.66万亿美元的97.3%。

  美国素来强调文官指挥军人，军人对内政不发表评论。可这回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发话了，而且说得很重：美国赤字是对美国安全的最大威胁。可见美国赤字庞大到了什么程度！你说，美联储又怎敢加息？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